刘爱玲永远都忘不掉周嘉妮每次买东西时脸上荡漾开来的笑容，衬出她拘谨的自卑。
越自卑，就越想证明自己比周嘉妮强，周嘉妮吃穿的好只是会投胎而已，她要从别的地方证明比周嘉妮优秀，要想办法出头，把周嘉妮的光环压下去。
“哎，还是太不稳当了。”
或许真的有点急了，现在很后悔当初的急迫，写了那封信，发出去的实在太早了。
闹到现在成了死局，所有的计划崩塌，什么好处都沾不上。
孟见娣见她盯着自己手上的书包发呆，但现在刘爱玲已经被她列为‘危险人物’，对这样的人，她不交好，也尽量不得罪，只维持面上的客气，笑道：“等我缝好了，你要也想做我可以帮你。”
刘爱玲笑着摇了摇头，道：“不了，我没有多余的布做书包。”
她没有的东西太多了，周嘉妮他们背的军绿色斜跨书包，她也没有，上学的时候倒是有个带补丁的布包，留给妹妹用了。
记得当年周嘉妮爸爸刚给她买了斜跨书包，周嘉妮美美的背在身上，眉眼飞扬地道：“爱玲，等我不背了就送给你。”
除了不值钱的头花，什么都是她用旧了给自己，从来不考虑她埋在心底，极力想维持的自尊。
刘爱玲多会察言观色，怎么能看不出孟见娣的疏远，不过没关系，她不在乎，她只在意今后的路该怎么走，要重新规划了。
在县城玩了一天，电影看了，合照也拍了，想买的东西也买了，回来又歇一天，张宝生去地里走了一圈，看了看土地的湿度，又带着人上山转了一圈，回来后敲锣招呼大家上工，安排一些能做的活。
几天后，周嘉妮刚跟队里签完租房协议，正在跟张宝生商量去省城交货的事，李敬党骑车过来了，叫张宝生去公社开会，还看着周嘉妮道：“小周同志只打算当业务员吗？”
周嘉妮看了他一眼，开玩笑地道：“哈，厂长也行，这不是寻思着没啥资历嘛，就先当当业务员吧。”
李敬党嘴角一抽，小周同志还真是敢想。
第67章
张宝生也慈爱地看过来, 他觉得小周想当啥他都会帮着去争取，厂长也当得。
但周嘉妮自己没这么大野心，官越大，责任越大, 局限越多。
业务员挺好, 她还是想着往外跑, 自由, 不用按天上下班，也不想每天都有开不完的会。
她只是有点怀疑李敬党会被任命为厂长, 所以开了个玩笑想看看他的反应。
李敬党表情是有点微妙。
周嘉妮挑了挑眉, 可别真让她猜中了啊。
按说翟主任应该不至于一上来就让前进大队的人不满，影响村副业的发展的。
张宝生他们去开会, 一同去的还有张老四、盛满粮几个技术骨干，会计刘通也跟着去了。
周嘉妮则去了加工坊，检查即将发出去的编织筐，还有新出炉的收纳凳样品。
至于即将诞生的领导班子，当天下午她就知道了大致的安排。
翟项强暂任厂书记一职, 但他表示不会干涉生产和发展计划。
张宝生是厂长, 刘通同时兼厂里和大队的会计, 李敬党两天后正式来报道，被任命为副厂长。
周嘉妮挑眉，副厂长，副多久？
她也有职位, 担了个销售科科长的名头, 负责厂里的业务。
邱则铭有点莫名, 居然还给他安排了个生产主任的名头，是张宝生几人主动推荐的。
张老四他们属于技术研发部。
所有职位暂定, 后期可能会随时做出调整。
只是张宝生几个还是有点排斥，好不容易接受小李秘书来他们大队插手加工坊的事了，但没想到居然一下派这么大的职位。
张老四也认为，主要位子，应该都归他们前进大队的人才行，哪怕从知青里选几个有能力的人呢。
周嘉妮认真分析了一番，笑道：“我倒觉得不是坏事。”
大家都看向她，都知道小周同志主意多，而且心里向着他们前进大队，也愿意听小周同志的意见。
周嘉妮眨巴眨巴眼，笑道：“主任没给咱旁的补偿么？”
张宝生一愣：“啥补偿啊，总不能安排个秘书来占了咱副厂长的位子就算补偿了，那补偿的可不是咱们。”
“那你们也没提什么要求？”
几人面面相觑。
都是新出炉的村工厂干部，当时被这名头给高兴飞了，紧接着又暗搓搓对李敬党的职位有些不满，但对着公社领导，又没人敢反驳什么，脑子里哪还有别的东西？
周嘉妮笑道：“名天不是召集我们也过去开会吗？明天看看吧，小李秘书当副厂长，不可能一点表示都没有的，大家也不用太担心，咱们现在一切都处于起步阶段，从上到下都得现磨合。小李秘书毕竟是领导身边的人，见识自不必说，将来厂子有什么需要接触的其他领导或者单位，人家也比咱专业，他的到来，对咱们还是利大于弊的。”
大家心底的不适稍微散了些。
但都想不到小周同志说的表示或者补偿是啥。
次日一早，新鲜出炉的村工厂干部们去公社开了会，翟项强在会议上正式宣布了前进编织厂的建厂计划和未来的发展计划。
周嘉妮看了看与他们坐在一处的李敬党，视线往他头顶瞟了下，副厂长，嗯，估计要不是怕引起前进大队社员们的不满，这个‘副’字不会给他。
应该用不了多久，小李同志就会把头上的‘副’字摘掉，当然，也要看他能不能胜任，所以小李同志压力应该也不小。
翟项强派他下来，他要是没点能力，做不出成绩，翟主任脸上估计也过不去。
不过她心里其实也有点微妙的，微妙归微妙，周嘉妮最多的还是理解，张宝生能力到底欠着些，前进大队的村副业能不能发展起来，走多远，看的还得是管理层，交给能担起这份责任的人肯定是最明智的选择。
翟项强的书记名头也是暂时的，等找到更合适的人选，他也会交出去。
不过翟主任挺会安抚人，他大概早就跟小李谈好了一定会摘‘副’字，担心到时候村里人会有不满，所以跟张宝生提议，让他挑几个有能力的后生，作为储备干部从现在开始培养，就跟着李敬党，让李敬党带。
张宝生还下意识看了周嘉妮一眼，心说这就是补偿？
李敬党自己也明白，等任命的信息在大队里传开，恐怕会遭到排斥，所以他也当场发表了讲话，向大家展示自己的工作计划。
接下来他会负责联系砖厂、水泥厂这些，去跟他们谈建厂用料赊账的事。同时强调，争取尽快将厂房建起来，在腊月来临之前就将小作坊搬进新厂房里。
张宝生心里‘哎呀’一声，明白了，单这本事，他就没有。
要建厂，队里现在是拿不出钱的，要是能从材料厂赊账，后期慢慢还，与他们来说简直太划算了。
翟项强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张宝生一行，最后在周嘉妮脸上定了定，笑问道：“大家还有什么问题，或者有什么工作计划、安排，再或者还希望公社能给予什么帮助，不妨畅所欲言，展开说说，咱们互相讨论学习。”
张宝生侧目，以眼神示意，希望小周同志能说点啥。
周嘉妮就站了起来，笑道：“主任这么说，我也就不客气了。以后编织厂的业务会越来越广泛，甭管是我出差在外还是咱们的合作单位想联系咱们，只能将电话打到公社，沟通起来实在不便，不知道领导能不能给我们前进大队申请部电话机。”
而且也是得先赊账。
张宝生没忍住，啪地拍了下大腿，正要感慨小周同志脑子活，就见大家都看了过来，他悻悻的搓了搓手，不好意思地笑道：“小周同志说得对。”
以后他一激动就拍大腿的习惯得改改了。
翟主任笑着点点头：“这是自然。”
这是应了，张宝生老脸喜的都要开花了。
他被任命为厂长都没啥激动反应，这会儿恨不能赶紧回村里拿大喇叭广播他们要安电话的事。
这回张宝生心里那点不舒服瞬间都消散干净了，看来还真是小周同志说的，公社安排人下去任职，与他们来说还真不是坏事。
不管是安电话还是建厂，要是他们不配合公社工作，公社肯定也不会很痛快的帮他们解决这些问题，这条件，还真让人说不出啥来。
尤其小李秘书担任副厂长一职，这也是他的责任，人脉也比他们广。
这确实不是他们能做到的事。
再次从公社出来，不光张宝生，就连张老四也点上了烟袋，眉眼带笑，乐呵呵地道：“还是年轻同志脑子活。”
琢磨着回去赶紧从那些学徒里挑个人出来，将来这技术方面的干部还是得交给年轻人来当，他就光负责编篮子、带徒弟就是了。
周嘉妮见张宝生表情沉痛，是的，沉痛，不知道咋了，这大爷看着像是要哭出来的样子。
她过去笑眯眯地道：“张厂长，给第一百货的篮子后天晚上发走，收纳凳新样品也出来了，我得在省城留几天，看看怎么打开收纳凳的销路，您还得给我开半个月的介绍信。”
张宝生擦擦眼角，点点头，闷声道：“一个月都行。”
他太激动了，严格说是多种滋味复杂。
他们村要办厂、要安电话，他还成了厂长，但心口闷闷的发现，每一项都不是他本人计划的。
而且，饶是这老汉反应慢，也有点明白自己跟李敬党在能力上的差距，心里也有数，他这厂长位置恐怕坐不太长。
他倒不是有官迷，就是担心将来这厂子会完全归了李敬党跟公社，他们没话语权了，看来储备干部是得尽快培养起来。
“你跟小邱，得上去一个。”张宝生沉声道。
周嘉妮知道邱则铭不会在这边待很久，她自己也会在高考恢复后走考大学的路子。
所以还是培养村里人更合适。
果然，邱则铭兴趣缺缺，倒是推荐了白昊阳，道：“小白脑子活，性格也好，擅与人打交道，在读高中时就担任班长，做的非常出色。当然，厂长、副厂长倒是不用考虑他，让他跟着学学，我把生产主任让给他。”
邱则铭看向张宝生，正色道：“我想专心把塑料大棚的实验搞起来，咱们的钱袋子要装满，咱们社员的肚子也要填满。”
周嘉妮忍不住想给小邱同志鼓掌，小邱同志不开口则已，一开口也能直击要害。
果然，张宝生听的心头澎湃，差点又要拍腿，道：“小邱同志，你跟小周都是好同志，你推荐的人那肯定也是优秀同志，明天让他来村里报道。”
还问周嘉妮：“小周同志呢？”
周嘉妮道：“先不提其他，我提个别的建议，就是厂里得安排专业的质检员，设质检岗位，这块的话我推荐赵梅。其他职位如果还从知青里选，我对别人也不了解，就只熟悉于晚霞、孙萍，老知青熟悉的就是田雨梅，具体还看领导们的意思吧。”
虽然说是看领导们的意思，但在座的领导哪个不明白她的意思？
周嘉妮说的也坦然，让她推荐，她熟悉的就是有数的这几个。
将来厂子建好，肯定还得再招人，她现在提个名字，给领导们增加下印象，其他的就看于晚霞和孙萍自己的表现了。
张宝生对于小周提到赵梅，心头还是有点熨帖，他知道周嘉妮是在关照赵梅，而赵梅是他们前进大队的人，小周关心他们前进大队的人，在座的谁听了都觉得心里舒坦。
所以后头不管周嘉妮想再推荐谁，他们都不会有什么意见。
第68章
村里干部连着去公社开了两天会, 社员也都猜着是不是有什么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