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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的时候,奚迟的车留在车行了,霍野说送他回去。去开车的时候,本来他已经拉开越野车的车门,却突然关上,转向了旁边那辆黑红色机车。
  老刘陪奚迟在店门口等霍野,一边跟他聊天。
  你看霍野这孩子有时候不着调,但其实他正直的很,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就十六七吧,因为帮一个被骗去陪客的姑娘,被打得一身伤。
  奚迟眼底的神色微微一顿,问道:您知道他的家庭来历之类的吗?
  老刘摇头:他也不是什么都和我讲,问到了就闷着不说话,还得靠你自己了解了,你的话他总归听得进去。
  感觉老刘已经完全误会了他们的关系,奚迟也只能扯扯嘴角。
  霍野驶着机车停在他们眼前,抛给他一个头盔,奚迟接下来,发现头盔是崭新的,颜色是纯净的珠光白。
  他戴上头盔,跨上后座的动作比第一次熟练了些,犹豫了一秒,他伸手圈住了霍野的腰。
  随着车子轰地一声启动,他的身体贴上霍野后背,夜风带着凌厉的凉意刮在身上,热度却在他们接触的衣料间互相传递,那天喝多了酒知觉都变钝了,今天他的触感要清楚的多。
  转向时对方随动作收紧的背部肌肉、呼吸的起伏,仿佛搏动的心跳也能感觉到。
  还好机车速度快,很快就到了奚迟家附近,这时,霍野在一个本该直行的路口往右拐了过去。
  走错了,耳边都是呼呼的风声,奚迟提高了声音,霍野,走错路了!
  霍野嘴角扬起的笑吹散在风里:你说什么?
  我说风拼命地吹,奚迟无奈地放弃了。
  他们的轨迹越来越偏离中心,直到驶到一条人迹罕至的公路,这条路环绕着一片广阔的湖泊,月光下的湖面泛着碎玉般的皱褶。
  抓稳。霍野突然出声提醒。
  奚迟搞不明白他准备去什么地方,但下一秒,他就来不及思考这个问题了。
  他现在才意识到这辆机车真正的速度,之前在城市中大概是收敛又收敛的结果。他差一点惊叫出声,只能在快被甩出去的力度中死死搂着霍野的腰。
  四周的时空都仿佛被扭曲成幻像,黑暗中偶尔跃过的光影跳动在他眼底。短暂的大脑空白后,他忽然感觉到一种别样的清醒,现实的一切渺茫起来。
  他想到跑一千米冲刺时空气擦过气道的痛觉,求学时第一次在飞机上看到的落日,想到很久前看的一部电影,男主确诊癌症后买下纠结了多年的摩托车,独自骑行去寻找儿时的神奇怪兽。
  等霍野停下时,他的心脏已经快跳出喉咙,翻下车摘掉头盔,平复着剧烈的胸腔起伏。
  他打量着路边的风景,怎么看怎么就是一片普通的芦苇丛,疑问道:这就是你要来的地方?有什么特别吗?
  不是。霍野呼吸也稍显急促,看向他的眼神明亮,我停车只是因为你快把我腰勒断了。
  还不是你突然飙车,奚迟想,继续发问:那你的目的地是哪?
  霍野微微一怔,接着低头笑了:哪儿都没有,你不觉得我们刚才是在兜风么?
  轮到奚迟的表情顿了下:这样啊。
  霍野笑得更厉害了,眼睛里露出的兴趣越来越深:你是不是从来只奔结果,都不看过程的啊?哎,奚医生,你不会从来没有兜过风,没做过无聊的事儿吧?那你心情不好的时候,都干什么?
  没有,奚迟据实以告,继续做事,解决让我心情不好的事。
  很奇怪么?他心想。
  霍野盯着他:你真是我见过最有意思的人。
  奚迟在心里表示怀疑,按理说想带人散心,却发现那个人完全没意识到,会觉得对方很无趣吧。
  你刚才就没有一瞬间觉得很爽?霍野接着问。
  是挺爽的。
  霍野嘴角弯起来:是不是完全没想起你那个前男友的事了?
  奚迟眨了眨眼:确实,不过你一提又想到了。
  安静了两秒,霍野表情忽然认真起来,问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看着眼前熟悉的脸,奚迟觉得这感觉有些古怪,撇开视线道:一个混蛋。
  难得听到他这么明显的情绪,霍野不禁更好奇了:他做了什么伤害你的事么?
  没什么,只是从我们认识的第一天就开始骗我而已。奚迟答道。
  那真够混蛋的。霍野附和,你这么聪明的人也会被骗,肯定是太无条件地相信他了。我猜你要是提前知道他瞒着你的事,就不会同意和他在一起了吧。
  奚迟想了想,的确是这样,默默地没作声。
  霍野瞥见他眼里闪过的失落,鄙夷地嗤了一声:我最看不起这种人,懦夫,真正的男人就应该尽全力让你接受他的一切。
  奚迟看向他的眼神有一丝诧异。
  霍野看他愣愣的样子,咧嘴一笑:借酒消愁是最差的解决方式,下次找我,我帮你想一百种忘了他的办法。
  一圈转完,霍野又把他送回了家。
  下车后,奚迟把头盔还给他,清了下嗓子道:你在楼下等我两分钟。
  霍野自然配合地靠在车上等,没多久,奚迟下来递给他一个手提袋。
  昨天车里机油把你的t恤弄脏了,这件新的给你。他语气认真,带着歉意,和着清凉的夜风吹进人耳朵里。
  霍野被吹得有一丝痒,握着纸袋的带子,热度从掌心蔓延。
  奚迟看他盯着自己不说话,莫名有点尴尬,这件白t恤还是他顺手给霍闻泽买的,没穿过俩人就分手了,细想有点怪怪的,他告诉自己,反正都是一个身体,就当废物利用了。
  奚医生。霍野眼里隐约跳着灼人的光:我这个人不会掩饰,也不喜欢磨磨蹭蹭,所以你可以相信我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
  嗯?奚迟望着他的眼睛,没反应过来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从我见你的第一眼就觉得你很吸引人,我那晚确实想和你上床,现在也是。霍野毫不遮掩目光中的热望。
  咳咳咳奚迟猛地咳嗽起来,白净的脸颊迅速浮起淡粉。
  但不是419,是每一天。霍野接着说,我想更了解你。
  奚迟愣在原地,瞥开的眼睫眨了眨,心跳陡然加速起来。
  直到上楼后,这种震动还回荡在他心里。这个发展他一点准备也没有,他到现在都没想清楚,究竟是不是该把霍野和霍闻泽当成同一个人。
  在霍闻泽身上,所有情绪总是克制而内敛的,而霍野,这几天的相处中,他感受到对方身上那种蓬勃的冲撞力,热切而不受控制,就像今天突如其来的这场夜游一样。
  难道人格之间的情感是互通的么?不然为什么霍野会
  奚迟没想到,很快他就暂时不用纠结这个问题了。
  第二天中午,他刚下第一台手术,手机响了起来。
  打来的人是孟一文,他们昨天晚上才交换的电话号码,这个时候联系,让他心里冒出一丝特殊的预感。
  喂,奚医生,我是孟一文呀,你的车已经检修好了,随时可以来取。接起后,孟一文的声音从听筒传过来。
  嗯,谢谢你。
  停了一秒,电话里孟一文的声音忽然变得支支吾吾起来:
  那个野哥现在跟你在一起吗?
  奚迟太阳穴一跳:没有,昨晚在我家楼下分别后就没再见到。
  孟一文在那头轻叹了口气:唉,从昨天他送你回去,就联系不上了,我还寄最后一线希望于你们在一块儿呢。我们本来说今天录音的,但愿他只是去找灵感了,不好意思奚哥,打扰你上班了。
  没事,先别急。奚迟自己心绪也有些乱,让声音平静下来,我也联系一下试试。
  他拨了霍野的电话,无人接听。
  难道是霍闻泽回来了?
  他飞快地找出霍闻泽的号码打了出去,听筒里依旧只有熟悉的嘟嘟声回应着他的心跳。
  奚迟内心涌出一种直觉,心脏砰砰地撞着胸口,会不会是一个新的人格正在苏醒?
  第10章 霍言清
  这之后的24小时,奚迟都没有任何关于霍闻泽的消息,不知道新人格是什么人,正待在哪个角落,让他隐隐不安。
  但潘展阳终于顶不住科室的压力,销假回来上班了。
  奚迟在医院的排班系统里查到了潘展阳的门诊信息,算好了时间,直接到诊室门口等他。
  那天在更衣室嬉皮笑脸地堵他的人,现在看到他,却像见了瘟神。
  奚迟走向脸色变得苍白的潘展阳,直截了当地说:我们聊聊?
  潘展阳眼神四处张望了几下。
  那个人不在。奚迟看穿了他的想法,说道。
  潘展阳在白大褂的口袋里擦了擦手心的汗,放低声音:换个地方说。
  去我们科吧。奚迟道。
  他们离开了人来人往的门诊部,路上潘展阳像个规矩的小学生,始终和他保持着一个人的距离,恨不得在脑门上写两个字:不熟。
  奚迟本来想到要知道的真相,心里还有一丝忐忑,现在却觉得好笑。
  这个时间的医生休息室空无一人,奚迟锁上门,没有废话,直接问:那天在饭店遇到的人,你之前是不是见过?
  潘展阳蔫蔫地点了两下头:见过。
  奚迟去饮水机上接了杯水给他,暗示他冷静点好好讲。
  是咱们大三那年,那时候我不是、不是在追你么。潘展阳捏着纸杯,坐下来接着说。
  奚迟眉心拧起,他和霍闻泽认识也不过三年,潘展阳怎么可能比他见得还早?
  潘展阳垂着头:你还记得班长生日那回么,我喝醉了,让你一定要给我一个结果,还抱了你一下。
  嗯。奚迟冷淡地应了声,想起这件事眼中难掩嫌恶。
  他并不认为潘展阳当时醉了,只是找借口耍流氓,顺便在众人面前利用舆论逼他同意。他费了很大劲才挣脱开,在看客的起哄声中踹了潘展阳一脚走了。
  潘展阳手指抓着膝盖,关节隐隐泛白,越说越慢:你走以后,我从小路晃着回去,走到解剖楼后面忽然被人拉进了巷子里,威胁我让我离你远点,就是这个人。
  即使做了一定的准备,奚迟仍是心底猛地沉了下去,深吸一口气,尽力维持着声音的平静:他对你做了什么?只是威胁你两句,你不会害怕到现在。
  潘展阳当时也是人高马大的成年男性,受到挑衅,第一反应肯定是还击。
  潘展阳额头开始渗汗,他就知道轻描淡写,在奚迟面前混不过去。
  他把我拉进去之后,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掐着我的脖子把我摁在墙上我感觉手上凉凉的,低头一看是把刀。
  潘展阳的心理防线溃破了,回想起八年前的那个晚上,仍然抑制不住发抖。
  他一直在健身,自诩体格不错,却被那个人两三下控制住,毫无还手之力。
  他准备破口大骂,抬头一下对上了那人的眼神,说实话那是双很漂亮的眼睛,可他无暇欣赏。那个人褐色的瞳仁里有一种了无生机的冷,没有任何普通人的情绪,看他的神情就像观赏一条被拍上海岸翻肚皮的死鱼。
  他忽然像是哑了,一句话也说不出。
  那个人嘴角带着一抹漫不经心的笑,说:你搂他了。
  潘展阳恍惚之间,刚反应过来指的是奚迟,他的手腕上传来了冰冷的触感。
  他强撑着低头看去,是一把军刀抵着他,刀刃的反光显得格外锋利,他内心终于崩溃了。
  你是学医的,教教我,那个人冰冷的声音响起,挑断神经又不伤到动脉的话,该从哪个地方进刀?
  他真像个虚心讨教的学生,潘展阳整个人抖得像筛子,感觉到湿润的液体顺着自己的脸颊往下流。
  这么害怕呀?我还以为你抱他一下,该感觉死也值了。
  他听到那个人的语气似乎越来越愉快,没关系,你死不了,最多是不能做手术,不能当医生,这比起爱情来说,简直不值一提,对吧?
  他呜咽起来:对不起对不起我再也不敢了
  既然你不想教我,我只能用最笨的方法了。那人对他的求饶毫无反应。
  话音没落,他的手腕上一阵刺痛。
  别杀我!求你别杀我!他哭喊着,觉得自己高考的时候脑子都没转得这么快过,急迫地说,今天,今天好多人看到我和奚迟起冲突了,如果我死了,奚迟肯定会被带走调查的,这几天我们有重要考试,你知道的,奚迟他很努力,每门课都是第一名
  他本来已经快不抱希望了,没想到说到这,那个人竟然停下动作,把他放开了。
  他瞬间滑下去跪在了地上,那人走之前精确地报出了他家的地址和他父母的工作,所以他后来不敢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等找回神志,他立刻捂着流血的手腕奔到了医学院前面的医院,进了急诊就昏死过去,好在那个人只割破了他的静脉。
  断断续续地讲完了那天晚上的经历,纵使潘展阳现在已经是个快三十岁的男人,依然面色苍白,呼吸紧促,眼神里刻满了恐惧。
  奚迟像被冻住了一般,直到听完才放开了绷紧的气息,发出的声音艰涩:真的吗?
  潘展阳抬起手给他看,右手腕部有一条明显的白色疤痕。
  一阵剧烈的凉意沾上了奚迟的后背,潘展阳和他表白失败后,那天晚上并没有回寝室,第二天就办理了退宿和延期考试,过了一阵才回来上课,而且一见到他扭头就走,直到他们进了同一家医院上班,才重新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