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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流霜动作迅速地把筏子扔到海里,而后轻盈一跃,头也不回地往她要去的方向走了。
  一船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她已行出了几丈远。
  而她清亮如山泉的声音也是在这时传到他们耳际的。
  她说:“记住我姓燕就好!”
  黑夜无边,但那道渐渐远去的与夜同色身影却仿佛闪着光一般。
  最先反应过来的船员惊呼了一声:“燕!难道她就是燕家大小姐?!”
  ……
  “那个铸剑的燕家?!”
  “可她用的是刀啊……”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燕家大小姐的师父是老白云城主,她就是学刀的!”
  “那她和白云城主……”
  ……
  肆虐不已的风将这些议论声送到燕流霜耳边,和脚下传来的水声交织成一片。燕流霜抬手拨了拨被吹乱的额发,循着月光一路往前,心中越发焦急。
  海上不比其他地方,可能会发生的意外实在太多,宫九这么跑出来,若是遇上了风浪,极有可能就折在里头了。
  不管从需要完成任务的角度还是从一个师父的角度,她都不希望他出事。
  幸运的是,今夜虽然风大,但好歹是个晴天。
  月影西斜之际,她终于看到了行在她前头的一艘小船。
  “小九!”她站在筏上喊了一声。
  她不知道宫九到底有没有听到这一声,但那艘船反正没有因这一声而停下,反而还越行越快,不知究竟是要去往何处。
  燕流霜没办法,只好继续往前追。
  追了这么远,没道理快追上了却回头,但说实话,此处已经是她完全不认识的地方了,若非有头顶的月亮,她可能连方向都无法辨认。
  后半夜风声渐收,但却起了雾。
  又追了一炷香后,她已经快看不清眼前的景象。
  她皱了皱眉,觉得这雾似乎浓得有些不合常理。
  思忖片刻后,她凌空一跃,重新掠到了半空之中。
  果然,往上三丈后,那雾气便稀了许多。
  而此时再往下看去,却是能清楚地看到在离她百丈远的地方,有一座灯火通明的岛。
  宫九还在雾中穿梭,他似乎并不知道自己前方有这么一座岛,只卯着劲往前,似是在摆脱什么。
  这会儿燕流霜已经用不上那张筏了,凭她轻功,一路踩着水去到那座岛上都不难,但她很奇怪,因为不管是燕家的海域图,还是白云城的海域图里,都没有标出过这个岛。
  这意味着它是个荒岛。
  一个荒岛有火光还勉强能算得上正常,但灯火通明——
  反正宫九也在往那边去,她干脆决定去看看。
  弃了筏后,她追赶的速度明显快了不少,最后师徒两个几乎是同时上的岸。
  宫九见到她直接惊叫了一声,似是不敢相信她最终还是追了上来。
  “师、师父……”他语气可怜,一身衣服被风吹得歪歪扭扭,头发丝糊了一脸,看上去狼狈至极。
  燕流霜本想责备他两句,看他这个模样又狠不下心了。
  她叹气:“你认识这是什么地方吗?就这么不管不顾跑出来,是不打算回去了?”
  宫九当然不认识这个地方,实际上他连燕家隐居的那个岛和飞仙岛之间的路都是靠长年累月死记硬背才记住的,这回慌不择路地乘船离开,哪里还顾得上辨认方向。
  他揪着自己的衣衫下摆说不出话,只好垂下了头。
  燕流霜是真的被他气得不轻,但想到这个岛的不寻常,她还是决定把教育徒弟这件事留到回去后。
  于是她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道:“行了,不管发生了什么,你没事就好。”
  宫九闻言,竟是哭了出来。
  他哭得很伤心很伤心,一边哭一边用力抓住她衣袖:“师父……师父……”
  燕流霜教了他这么久,还是头一回见他如此。
  人心都是肉长的,更何况她本来也不是个狠心的人。
  可就在她打算开口安慰他一下的时候,她忽然听到了一阵不太寻常的簌簌声。
  那声音由他们前方的密林中传出,并不响,但放在这样的深夜里分外明显,尤其她的耳力还那般好。
  她皱了皱眉,几乎是下意识地把宫九护到了身后道:“有人来了,你记着千万不能乱动。”
  宫九的脸上还挂着泪,听到她用这么严肃的语气说话,一时也有些紧张:“怎、怎么了?”
  他耳力不及燕流霜,什么都没有听见,而且隔着密林和浓雾他什么都看不到,但他本能地相信燕流霜的判断。
  果不其然,在他问完那句怎么了之后,眼前的那片密林中便传来了一道低沉的声音:“姑娘深夜造访,不知所为何事?”
  燕流霜眯着眼盯紧那个方向,高声开口道:“寻人而已。”
  她话音未落,林中便走出了一个身材瘦小的小老头。他着一件再普通不过的粗布衫,裤子上甚至还溅到了一些泥水,但再往下看他的脚,又会发现他穿了一双十分精致的靴子。
  燕流霜只看了他一眼,就可以断定他是一个高手。
  其实高手没什么稀奇的,但稀奇的是这样一个比肩她舅舅玉罗刹的高手居然会出现在南海的荒岛上。
  这也太反常了,她想。
  她打量这小老头的时候,小老头其实也在打量她。
  他最先看见的其实是她腰间那两把刀。
  那实在是两把差距太大的刀,哪怕不出鞘,也能叫人一眼判断出优劣。但奇怪的是,离她更近,更方便她一翻转手腕就能抽出的,竟是差劲的那一把。
  “叶家的刀?”他认出了好的那一把,从而也猜到了她的身份,“你是燕家那个丫头。”
  “看来阁下对南海十分了解?”燕流霜气定神闲地与他对话,并不怵他。
  “多了解谈不上。”小老头笑了笑,“但燕大姑娘学刀不学剑的事整个南海都一清二楚,我自然也是知道的。”
  说话间他的气势已经悄悄变了。
  燕流霜注意到后,几乎是瞬间握住了自己的刀柄。
  她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也不知道南海中为什么会忽然多出来这样一个高手,但仅凭他现在望向自己的眼神,她就知道今夜若不动手,她和宫九是不可能离开此地的。
  而动手的话——
  不好意思,她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没怕过谁呢!
  “小九,退后。”她转头吩咐了徒弟一声。
  “是,师父。”宫九很听话。
  小老头闻言,像是终于发现了她身后还有个人似的挑了挑眉,道:“这是燕姑娘的徒弟吗?根骨不错。”
  燕流霜:“哦?是吗?那比起你如何?”
  他也不谦虚,浅笑着回她道:“我在他这个年纪,已经精通了起码七种功夫。”
  “那可真是比他厉害多了。”她啧了一声,“他没能拜到一个好师父,时至今日都只会用刀。”
  “叶家刀法能排当今武林刀法之首,若能学至精通,将来未必不可期。”小老头说,“只可惜……”
  “只可惜?”
  “只可惜你们到了此处,便再好的刀法都无法学下去了。”他叹了一口气道。
  宫九还完全没看清楚,这小老头已如闪电那般闪到了燕流霜面前。
  他的动作快得简直不像是个人,和他那平凡又普通的外表极不相符,以至于还没正式动手,就叫宫九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师父小心!”他下意识喊了一声。
  “放心待着别动。”
  燕流霜没有回头,她在浓雾中拔出了自己的刀。
  那把黑色的刀一出鞘,她的气势也彻底变了!
  漆黑的刀锋划开同样漆黑的夜色,刃尖所到之处,岛上的浓雾犹如被吞噬了一般纷纷退散,刹那间刀气倾泻而出,竟是比她背后的海水更迫人。
  小老头方才自恃够快,直接欺到她面前,现在察觉到她这一刀的可怕想要躲开却是已来不及。
  但他毕竟身经百战,确认了这一点后,便瞬间拟出了化解这一刀的办法。
  只见他手掌翻飞,衣摆飘扬,在朝他而去的磅礴刀气中反身打出了几十掌来。
  这样的魄力实属罕见,而燕流霜也终于确认,这个人的功夫的确不在玉罗刹之下。
  是个厉害人物,只可惜遇上了她。
  这样想着,她扯开唇角,在他尚未缓过来之前直接挥出了第二刀!
  “这不是叶家刀法!”小老头惊呼道。
  “我何时说过我用的是叶家刀法了?”她轻而易举地躲开了他掌风,动作轻盈不说,还有余裕评价他这套掌法,“你这功夫看着骇人,实则毒辣有余,韧劲不足,在你手上都只能被用成这样,想来原本也不是什么多厉害的功夫。”
  小老头的脸色变了又变,他还是不敢相信一个不到双十的少女能使出这么可怕的刀,更不相信她竟能一眼看出这套化骨绵掌的劣处在哪。
  要知道化骨绵掌在失传之前可是武林中最令人闻风丧胆的功夫。
  这么多年他见过的所谓武学奇才多不胜数,真正能被他放在眼里的寥寥无几。而他也一直觉得纵观整个南海,除了那个年轻的白云城主之外,根本没有能成为真正高手的人,岂料今夜就遇上了一个。
  不,这种程度已经不是高手二字可以形容的了,他想。
  “你到底是谁?”他一边闪躲一边忍不住问。
  “你不是一早就猜出我是谁了吗?”燕流霜反问道。
  她看到他换了手上动作,心知他这会儿说话应该只是为了转移自己注意力,但两人武功有差距,她当然没有被这句话迷惑放松警惕。
  事实上受这具身体本身的资质所限,她现在能使出的刀最多也只有她生前六成威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