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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无辜地望着谢朝, 湖蓝色的眼里雾蒙蒙的。
  谢朝回望过去。
  安格斯的眼睛本来就好看, 下睫毛同样又密又长, 仿佛自带了眼线,还是那种猫瞳般无辜的眼线,配上他现在的表情,很有少年人的青春感。
  不愧是影帝, 周身凌厉的气势散去,顶着一张极为出色的脸做出这幅表情,现在瞅着真无害。谢朝从鼻孔里哼了声,甩开他的手,不再说话。
  安格斯捂住心口,长睫毛扇了扇:“在美国见你的时候,我以为你能认出我来,毕竟我们曾经也算是度过了难忘的一晚……”
  “闭嘴!”谢朝出言打断他的话,“不要和我提那件事。”
  提到他就生气,那大约是人生里最难堪的一晚上了,黑灯瞎火里,他连自己放了什么人进来都不知道。
  关键是此刻的现实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谢朝曾经怀疑过篮球队和沈其琛,毕竟那天晚上他就见了那么多人,还曾经默默地观察过他们一段时间,然而崽崽的出生又推翻了他的一切想法。
  现在事实的真相像一张白纸般摊在他的面前,本来谢朝以为自己已经完全放下了过去的那段时光,很多年都不曾回想过那时的无助。
  但安格斯重新又把往事赤,裸裸地摆在眼前,给了他最猝不及防的暴击。
  谢朝怎么也没想到崽崽的生理学上另一个父亲居然是安格斯——自己刚刚经过纠结与挣扎才下定决心交往的男友。他闭了闭眼睛,他又不是冷血动物,这么长时间的相处怎么可能没有感情。
  还有,崽崽……
  如果安格斯知道这件事,他会怎么办?
  谢朝一时之间有些慌乱,手心攥住叉子,“呲”地一声在白瓷餐盘发出刺耳的声响。他顿了顿,天生的笑唇下压,烦躁地丢开刀叉,脑子却不断地思忖着这件事。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才能理性地看待问题。
  谢朝深吸一口气,胸腔里仿佛堵了一块大石头。安格斯人品和性格绝对是没问题的,自己虽然情况特殊,但他肯定不会歧视,应该也能接受。
  可是他实在不确定,万一他两分了,安格斯又知道崽崽的来历,他会不会提一些旁的要求。而且最近崽崽和安格斯的关系真的很好……
  谢朝眼睛蓄满了情绪,崽崽是他的孩子,他一定不会放弃。他闪了闪神,压抑住其他想法。崽崽从小就和一起长大,就算安格斯想培养感情,那也没有他两深,这点他还是很自信的。
  “我下次不敢了。”安格斯听到滑盘子的声音,整个人就不好了,尽量缩小自己的侵略性,努力做个单纯无辜的好人,积极地认错。
  谢朝怔忪了片刻,缓过神,刚才是他小心眼了,心思拐了十八个弯,都想到崽崽的抚养权上去了。碰上孩子的事,他就敏感了不少。
  安格斯见他松动,再接再厉:“这些年,我一直记着你。你没认出我来,我难过了好久。”语气可怜兮兮的,低沉的音调拖了老长。
  谢朝听着这话,又是一声冷哼,轻描淡写地瞥一眼安格斯巴巴望着的脸,星眸朗目,鼻若悬胆,生得一副好皮相。
  一定程度上和崽崽挺像,谢朝静下心来,客观地打量他。崽崽这会儿还带着婴儿肥,但下颌线条已经和安格斯差不多了。
  他默默叹口气,以前怎么没发现呢?他的下颌骨线条从耳后直直下来,这才转了个弯,构成下巴的大致的轮廓,大多数人都是这样子的。而崽崽和安格斯不是,他们的骨头仿佛比大家都少了一部分,直接从耳根处倾斜着往下。
  崽崽是小孩儿,一张脸小小的,虽然是个大肥脸,但丝毫没影响可爱程度,大约这小脸起了莫大的功效。安格斯的脸也不大,但轮廓好,尤其是下巴线条凌厉,没有表情的时候平添几分凌厉。
  安格斯坐立难安,他说了这么多,谢朝也没个回应,他凝眸正色,开始剖析自己的心路历程。
  “我七年前就喜欢你了。”他红了耳尖,正襟危坐,尽量让自己显得正式点儿,“那是我第一次喜欢人,不知道怎么表达感情。”
  安格斯的脸越说越红:“我偷偷向你暗示过几次,算是试探吧。”他松了松脖颈之间紧紧的领带,清了清嗓子,“大约是年轻的关系,自尊心比较强,不想听到拒绝。我算是从小顺风顺水的那种人,说起来有点不现实,二十二的年龄居然还没尝过失败的滋味。我凡是还喜欢做计划,一直在慢慢追,那时候觉得告白是双方情投意合下的水到渠成,就一直在找机会。”
  “我又琢磨不透你的心意,这事儿就这么拖着。可是好几次暗示朝你暗示,你也给了模棱两可的回应,我挺开心的,就一直在岸边持续观望着,享受暧昧的气氛。”
  安格斯仿佛热了,又解开衬衫领口的第一颗纽扣,让脖子透透气。
  “直到那天晚上,你主动亲了我。”安格斯的目光脉脉含情,“我才肯定了你的意思。”
  他白皙的脸上泛红,话语间全是温柔:“当时你真的很热情,怪我,我一时激动,就没控制住自己……”
  谢朝呆呆地坐在椅子上,仿佛在听天书。我什么时候经历过这些,我怎么就不记得了。
  “我那时候太年轻了,自制力不行。”安格斯保证,“现在已经改掉了,比以前好多了。”
  谢朝还在回忆往事,丝毫没有在大脑里找到有用的信息。安格斯说得那么认真,仿佛他们两过去真的玩了一段暧昧,然后度过了一个难忘的夜晚。
  安格斯黯然地说:“一晚上过后,你人就不见了,打电话也不接,人也见不着。”他想想也后悔,“我真是太年轻,自尊心也太强,后来看到你和诺拉一起,还以为你们谈恋爱了。”
  安格斯在这事上真的特别委屈,倾诉给谢朝:“好不容易等你拍完戏回来约我,你居然带了女朋友,年轻的我自然扛不住这阵势,跑回国了。”
  谢朝终于给了点反应:“女朋友?”
  我什么时候有了女朋友,我怎么不知道,谢朝心里苦,难以言喻地看着安格斯,我觉得这肯定是你脑补的,不是我做的……
  安格斯点头:“你在深山老林里拍完戏,我就一直联系你,你又在忙宣传。后来终于得空找我了,我高高兴兴地去了,结果一看满包厢的人。”他幽怨地说,“女朋友还在你身边。”
  “不过我现在可是知道了。”安格斯挑眉一笑,“你和诺拉可真会骗人,明明不是情侣,也不出声解释解释。”
  什么鬼?谢朝一头雾水,七年前的事情在安格斯嘴里讲述得真复杂,他仿佛真的是个始乱终弃的负心汉,还骗完炮就跑路了。跑路不算,还把现任带到了痴心前任面前耀武扬威。这怎么看,怎么像肥皂剧里的没智商的炮灰,要被群众扔臭鸡蛋的那种。
  可是……他真的完全没印象啊,诺拉追过他没错,但他从来没有在公众场合下承认过他们是一对啊?不对,他和诺拉从来没有在一起过……
  谢朝神色复杂,满腔怒气被这茬搞得七零八落,反倒是笑了。他顿了顿,开口说:“我觉得吧……这一点也不像事实,好像你脑补的,我真的不记得有这么一回事了……”
  说着,谢朝忽然有些洋洋自得。年轻时候的他就已经吸引了安格斯的注意力,而且还让他死心塌地,说不触动是假的。二十二的沈其琛那么优秀,却打心眼里喜欢他,他心里头也是高兴的,更高兴的是这喜欢还持续了这么久。
  等他去细思这高兴的原因,谢朝抿着唇,心里恍然,他这是喜欢上安格斯了,而且这份喜欢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割舍得下。何况这还是他的初恋,初恋总是弯在心头的那一抹白月光,他也难以免俗。
  谢朝抠着自己的大拇指,刚还说安格斯会脑补,他自己这会儿也脑补得不亦乐乎。现在这情况绕死人了,他一方面生气安格斯的欺骗,一方面又听了个故事,这故事离奇得很,他在里面渣成这种,安格斯真是有想法,之前一直没看出来啊……
  第60章
  安格斯坚定地否认:“真不是脑补, 我当时觉得事实就是这样的。”
  谢朝没法解释了, 自顾自地抠着大拇指,大约能抠出朵花儿来。
  安格斯放柔了声音,覆手搭在他手背上,手心里暖洋洋的:“那你能原谅我么?”
  蓝眼睛水汪汪地望着他。他的眼睛本来就好看, 故作弱势的样子更是激发了人的同情心。
  谢朝心里翻江倒海,却不知道说什么了。事情怎么这么玄幻,一脸懵。
  他抬手抵在额头上, 沉声道:“你让我想想。”
  安格斯应声, 识相地不多说, 继续吃他的西兰花。
  谢朝盯着他盘子里酥嫩的牛排,忽然失去了胃口。
  他灌了一杯凉茶下去,勉强吃了一大半,便擦擦嘴不吃了。
  安格斯叫来服务员收拾餐具,问谢朝:“什么时候回去?”
  杀青宴就是散伙饭,大家都各自回去休息, 他们俩还没订回去的机票,没几天就是暑假了, 正值出行高峰期, 有可能会订不到, 得提前下单。
  “就这几天吧。”谢朝想了想,“我得给崽崽带礼物,每次出国都习惯了。”
  “好。”安格斯商量说,“大后天, 怎么样?”
  谢朝同意,正好他有两天的时间可以用来逛逛。
  “准备给崽崽带什么?”安格斯出口询问。
  谢朝实话实说:“还没想好,他有的东西太多了,什么也不缺,带着当地的小玩意儿吧。”
  安格斯说:“我给崽崽带了些小东西,上次在转角那家店里买的。”
  谢朝诧异:“你都买了?上次那家?”
  拍摄空隙,他们在周边玩过,转角那家貌似是古董店吧,送小孩子这个不合适吧……
  谢朝刚想说出口,忽然咽了下去,崽崽不喜欢才好呢。
  他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安格斯现在和崽崽的关系有点好得过分,以前觉得没什么,还挺欣慰,不过这会儿就有些不爽了,嘴巴里似乎都冒酸味儿了。
  哎,安格斯小礼物居然早就买好了,太特么奸诈了,谢朝咬了口硬邦邦的茶杯边沿,不行,他得对崽崽更上心些。
  谢朝突然想起了之前的问题,安格斯还没答清楚,他复又提起:“你头发一直是直的?”
  安格斯不明所以,但还是说:“对,一直是这样,没变过。”
  “没遗传你妈妈的卷发?”谢朝脱口而出,顿时恍然大悟,安格斯妈妈是卷发,隔代遗传的力量……
  自己真是傻了,艺术生高中不学生物,仅有的那么点儿初中生物全还给老师了……
  安格斯疑惑:“怎么忽然对我的头发感兴趣了,现在这个发型不好看?”
  为了配合电影里的角色,安格斯重新换了发型,一丝不苟的那种,谢朝也许不喜欢,于是他就问了问。
  谢朝摇头:“不,就是随口问问。”
  安格斯不点破,随口一问,怎么可能还问了好几次。他默默记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谢朝摸了摸自己直直的头发:“我奶奶是新疆人,异域卷发美女,我就见过黑白老照片,不过我和我爸都不是卷发。”
  “那崽崽可是遗传到了。”安格斯笑笑。
  谢朝适时打住这个话题:“我就是觉得有人卷发挺好看的。”
  “我去烫个?”安格斯挑眉道。
  “不不不。”谢朝赶紧摇头,“你就现在这样吧。”
  他闭上嘴,前不久才打定主意冷处理安格斯,没过一小时,怎么又搭上话了。
  眼不见为净,谢朝起身回房,杜绝聊天的可能性,坚决实施冷处理,不理顺这件事他就不和安格斯说话。
  安格斯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的背影,他就知道谢朝心软,立场不坚定,很容易说服。再说,昨天谢朝还答应原谅他了,他有恃无恐。实在没办法,他就死缠烂打。
  果然还是年纪大点好,见识多了,头脑就没那么简单了。自尊心算个什么,哪里有到手的媳妇儿重要。
  *
  谢朝吹干头发,躺在床上,调动所有的脑力来回想过去,还有他刻意遗忘的七年前那一晚。
  他那次是真的太醉了,和哥儿们灌了几瓶黄的,还喝了度数很好的白的,醉得不醒人事。
  要是醉得睡过去也就拉倒了,可偏偏还能自由活动,就是不怎么正常了……
  安格斯,也就是沈其琛,他记得他确实来找过他了,可是怎么就搞在了一起?
  实在是匪夷所思,难道他八百年前就对安格斯起了不为人知的心思,然后趁着酒劲儿耍了出来,顺应内心,大刀阔斧地把安格斯办了?
  谢朝翻了个身,雪白的床单陷了下去,周围起了一层层皱子。
  妈惹,要是他真的龙精虎猛地办了安格斯,就不会怀孕生崽崽了……
  哎呀,不是说醉酒太厉害,会性、功能障碍么,勃起有难度。就算好不容易勃起了,也是个非常丢人的一秒男。
  万一是他勃起不成功,然后奸诈的安格斯趁机反攻,压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