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大爷张口要说“大爷再来”，被他冷厉的眸子扫过，生生把声音咽了下去，耷拉了脑袋，闭上眼睛装鹌鹑。
晋王推门而出。
清冷的月光落在他身上，更衬得他一身冰冷。
他出了院子，缓缓踱步到了凛凛院外。
如他所料，凛凛房间里果然还灯火通明。
南星出现，一脸警惕，随即低头行礼，沉默以对。
这是萧家死士的规矩，这种情况下，不得出声。
晋王睥着她道：“她回来了，你可以取舍。”
南星身形一震，僵硬在原地。
晋王却径直从她身边走过，没有再逗留。
直到晋王推门，沉浸在书本之中的凛凛才察觉到他的到来，起身笑道：“父王，您来了。”
晋王面色柔和了很多：“怎么还不睡？”
事实上，他知道凛凛应该没睡，所以才过来。
凛凛起身给他倒茶，轻声道：“离京之前，我想把所有的书再整理一遍，到时候看看方便带走哪一些。结果，整理的时候看到手头这本就看入了迷……”
晋王很欣慰，道：“别看坏眼睛。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总想着怎么才能上战场……”
第360章 父子夜谈
凛凛把茶水送到晋王面前，“父王，您喝茶。”
晋王接了过来。
“我从小跟着祖父和爹读书，耳濡目染，读书中状元对我的意义，正如上战场，成名将对父王的意义。”
“跟父王离京，舍不得了？”
“嗯。”凛凛如实地道，“舍不得祖父，也舍不得我爹。”
晋王的出现，弥补了他的某些缺失；但是在五岁之前，是祖父和爹，一点点把他抚养成人，无微不至，谆谆教诲。
他们的爱，是凛凛五岁之前全部的阳光和土壤，滋养他长大，支撑他风骨。
晋王摸摸他的头：“你外祖，不会有事的。”
皇上对唐明藩的信赖，无人能比。
“嗯。”凛凛垂眸，长长的睫羽隐藏住了所有的不舍。
他已经过了任性的年纪，早已明白，自己的感情再深厚，也打动不了对手。
想要维护自己所爱之人，只有绝对的实力才可以。
暂时的分别，是为了更好的重逢。
“父王，您和母妃说了吗？”凛凛轻声问。
“ 没有。”晋王道，“她只以为，我们出京是结局。”
凛凛笑了：“母妃心地善良，救人之外，最讨厌勾心斗角。”
谁又不讨厌呢？
然而早已身在棋局，不是吃掉别人，就是为人所吃，哪有什么全身而退？
父王之所以退避三舍，远离京城，是不想母子相残，被太子一派坐收渔翁之利。
然而开局已定，在皇权这条路上，父王早已无路可退。
晋王身后，还有无数支持他的下属。
他佛系，就是亲手抬起了诛杀下属的屠刀。
——说到底，唐竹筠并不知道，她到底嫁了个什么样的男人。
“她也不用管这些。”晋王道，“还有我们父子在。”
唐竹筠想要岁月静好，那就给她岁月静好。
即使外面血雨腥风，他们父子也要给她撑起一片晴空。
“嗯。”凛凛道，“有件事情……”
“说吧。”
“如果我们离开，夫子和师兄跟着可以吗？”凛凛问，“师兄的病，目前为止，除了母妃，其他大夫都束手无策。”
晋王道：“你斟酌便是。”
“谢谢父王。”
晋王想了想后道：“南星……她以后未必会继续跟着，随她去吧。”
原本她就是萧家的人。
正如荣嬷嬷选择了旧主，南星未必不追随萧妩。
凛凛道：“我倒是觉得，她未必会离开。”
她若是离开，师兄估计会难过一阵吧。
师兄已经和南星表白了，甚至夫子也表态并不反对，可是南星并未松口。
听凛凛说了这件事情，晋王道：“她应该不会再找读书人了。”
说到这里，晋王想到了淮上。
淮上是喜欢南星的，只可惜南星无意；而且晋王也觉得，南星配不上淮上。
虽然晋王也嫌弃淮上抠门，然而敝帚自珍，他还是觉得淮上值得更好的女子。
凛凛一听便知和南星过去的际遇有关。
然而晋王却并没有多提。
“如果她让人找你，不要理她。”晋王道，“我会在你身边多安排些人手，记住，宁肯抗旨，也不要单独见她。”
这个她是谁，父子俩都心知肚明。
萧妩这个年纪，再想生儿子已经很难。
自己不配合，她多半要把主意打到凛凛身上。
有荣嬷嬷在她身边，相信她已经知道凛凛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萧妩不管想称霸后宫还是想影响前朝，没有一个傀儡是不行的。
历经世事，现在他再看萧妩，除去母亲自带的光环，那只是一个冷酷自私的女人。
当年萧家的事情，真相到底如何，尚且迷雾重重。
但是毫无疑问的是，没有萧妩，不至于走到后来境地。
偏偏，别人可以指责，他却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没有指责的立场。
既然如此，他选择暂时退避。
凛凛答应，又不放心地嘱咐道：“我怕她有了封号之后，召见母妃。”
皇妃召见王妃，理所应当。
晋王道：“我知道，我会叮嘱你母妃。”
“也和秀儿说一声。”
“嗯。”
“对了父王，”凛凛忽然想起什么，走到博古架前，踮起脚来取下一个雕漆花鸟八宝盒，捧到晋王面前打开，“拿到了。”
八宝盒里的锦缎上，赫然躺着崔翎送给嫣然的莲蓬玉佩。
晋王笑了：“你怎么和嫣然说的？”
“我只多看了两眼，她就说让我保管。”凛凛失笑，“父王，我在想，崔翎知道还是不知道这玉佩的意义？”
“知道。”晋王笃定地道。
“那他为什么，还会给嫣然？”
“因为留在崔家，除了让崔老头做美梦之外，没有其他用处。”
四件东西，其中一件还不知道是什么，凑齐之后又如何用，都不得而知。
崔家能知道的东西，晋王也知道。
说实话，晋王对于传说并不相信，但是也不想东西旁落。
尤其现在，两件都在唐竹筠手中。
想起唐竹筠，晋王脸色柔和了许多。
她就是福星。
想到她还想笨拙地安慰自己，乖乖地主动抱他，晋王内心就软得一塌糊涂。
他怎么能有这样的福气，拥有这样美好的她呢？
晋王从凛凛房间里出来，只觉得胸中浊气，一扫而空。
在院子门口，南星却突然出现。
晋王负手而立，冷冷地看着她。
南星低头轻声问：“王爷，是七姑娘吗？”
萧妩在萧家姐妹之中，排行第七。
“是。”晋王冷冷地道。
“那……”南星咬着嘴唇道，“淮上是因为七姑娘的缘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