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寒取出一件祁双的中衣,放在鼻端轻嗅。衣裳是洗过了的,仿佛还残留着一点点祁双身上温暖的气息。
他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抓着这件中衣,忽然死死攥紧衣料。再把羽衣抖开,披到身上,仔细系好衣带。
待到出得门去,已是夕阳西下。
催动御风之术,飞快往小院子去了。夕照金红中,羽衣长长的翠翎划过道道流光。
远远瞧见院中灯影摇红,白露寒放心了,原来祁双还在这里,却不知在做些什么?
快步走进院中,他脸色陡然惨白如死。
两扇雕花檀木门毫无顾忌地大开着,现出令他心碎魂断的一幕!
那个和陌生男人纠缠在一处鸳鸯交颈的,不就是他的小徒儿?
白露寒茫然走进去,无意识抬手,霜白剑气一闪。
一声惨叫,血花四溅。人头骨碌碌落地,只有薄薄一层干裂的死皮贴在骨头上,形如骷髅。床榻上方才还在肆意娇吟的秀美少年顷刻化为灰烬!
“杀、杀人了!”
一旁的侍儿大骇,发觉自己能动了,吓破了胆般尖叫着连滚带爬往外跑。白露寒转过身去,本欲一道剑气射穿他的身体,指尖却凝固在半空。反手一摸,满背的鲜血无声无息浸透了羽衣。
他呆呆地晃了一下身体,背上似乎多了什么东西。
掌心里,赫然是一片沾着血的青色羽毛,和羽衣上不同之处在于,这片羽毛末梢是纯黑色,散发着不祥的魔气。
“我……”白露寒浑浑噩噩跌坐在地,手指颤抖着抓起一把黑灰。
“师尊——”
是谁,谁在唤他?
白露寒看看自己手里的灰,又抬起头。模糊不清的视线里出现一个人影,祁双满脸泪水,朝他跑过来。
“没事了,没事了……我在这里。”
祁双死死把白露寒抱在怀里,摸了满手鲜血。他这才惊恐地发现,白露寒背上多了一些东西。
一双青色的巨大翅膀,羽毛黯淡无光,末梢全变黑了,浓重的墨色正在缓慢往上蔓延。本就轻薄的羽衣被撑得破破烂烂,彻底报废。
白露寒本是一头白发,如今也同羽毛一样,浓黑柔滑,仿若时光倒流,重新回到他年轻的时候。他埋在祁双温暖的怀里,死死不愿抬头。
祁双心慌不已,厉声吼道:“睁眼!”
白露寒一僵。
果然,当那双眼睛睁开的时候,祁双就明白,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沉静凛冽的黑瞳,如今变得比地狱中的石蒜花更诡艳妖冶。
他当下无暇顾及那双怪异的翅膀,手忙脚乱地冲进屋子,又一阵风似地冲出来,抖开最宽大的袍子,把白露寒包得严严实实。他吃力地扶着他:“师尊,我们快走。”
白露寒愣愣地坐在原地,似乎没有听到他说什么。
祁双拉他,他也不动。片刻之后,他颤抖着唇开口:“双、儿……你真的还活着……”
还没来得及反应,祁双就被搂入怀中。白露寒力气惊人,那力道让祁双有种快要被活活勒死的错觉。他赶紧一推白露寒:“醒醒,那不是我!”
墨色长发松散垂下,白露寒轻轻摸着他的脸:“我心都碎了。”
祁双哽咽道:“我被人困在界阵中……就在你身旁。”他拼着精神力损伤也要破开界阵,可惜还是太晚,白露寒成魔了。
“所以……你没有背叛我,对吗。”天人般的容颜上满是凄惶,又带着一点渴望。
祁双斩钉截铁道:“我不会离你而去。”
“好。”有他这句话,自己就是死了也没有任何遗憾。
“抓住他们!是他杀了少主!”尖利的声音从半空传来,祁双抬头一看暗道糟糕,是方才那逃走的侍从,去叫了人来!
紫云宫的人把小院团团围住,白露寒一手拦在祁双身前,警惕地看着那些人。
为首一个飞速冲进院子,片刻后传来一声悲呼:“我儿!”
祁双心想,这下无论如何也洗不清了。现在只能好好想想,该怎么逃走才是。
“这个小的,吸干了少主的修为,这个大的,砍下少主首级!这一切乃是我亲眼所见,半分不假!若是我信口雌黄,便叫我天打五雷轰!”那侍从双目含泪,跪倒在地,不住磕头。
紫云宫主双目血红,狠厉笑道:“青凤上人,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么?”
白露寒长眉紧蹙,之前他脑中一片混沌,是以并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现下细细思索,才发觉这分明是一个巨大的阴谋。
那又怎样……全杀了就好了。
他正想辩解,心底杀意陡生,又硬生生忍了下来。
有人劝道:“此事怕是不简单,须得知会玄沧掌门。”
紫云宫主痛失亲儿,哪里听得进去,她脑中怒火滔天,拔剑就朝白露寒冲过去!
白露寒轻巧一跳,但到底修为流失,动作失去往日的灵活,紫云宫主一剑划开他背部袍服,巨大双翼再无遮蔽,肆无忌惮地张开来!
“你、你是魔!”人群中发出一声惊呼,众人悚然,齐齐后退。
那绝不可能是生在人类身上的东西——翼宽几达数丈,翎羽上似有荧荧碧光。
你是魔。
“你们说得不错,有眼光。”抚掌大笑之声吸引了众人的注目。
紫衣的年轻男人抱臂站在树梢,轻薄的衣料在风中拂动,翩然如仙。一只奇怪的淡灰色小动物坐在他肩膀处,圆脑袋上还戴着一个可爱的小花环。
他仅仅只是站在那里,姿态悠闲风流,却散发着令人无法忽视的惊人魔气!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发现越写越长了。。。。新手上路,缺点一箩筐。。。扔砖头的轻点_(:3」∠)_
师尊变成鸟人了
第39章 炉鼎记(十八)
一夕站在树梢, 袍袖翻飞, 居高临下地看着众人。
“欢迎欢迎……我道又添一员猛将, 当真是好事一桩。”
他微微一笑对青凤上人伸出手:“来吧, 跟我们走。”
肩上的小东西急得团团转, 去扯他头发,叽叽喳喳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一夕神色不变,伸手把它抓下来托在掌心, 顺便给它戴正了头上的小花环。
“不闹,”他压低嗓子威胁, 磁性的声音听上去颇有邪性,“再闹我就……”
咕噜瑟瑟发抖, 缩成一团。
白露寒不为所动,只冷声道:“阁下何人?”
一夕苦恼道:“白道尊真是贵人多忘事……烈阳山中,多谢你为我除去妖妃这个祸害。我都不知该如何感谢你。”
人群中一片哗然, 不知是谁仇恨地吼道:“他与邪道妖人勾结!”
“叛徒!”
“伪君子!”
白露寒对这些刺耳的喊叫充耳不闻,平静地看着一夕:“是你策划。”
一夕摊手, 笑得风流倜傥:“不是。我啊, 只是来助攻罢了。”
方才人群中带头呼喊的, 仔细一听根本就不属于在场任何人。
能浑水摸鱼制造事端的,除了兽王,还会有谁?
祁双死死盯着一夕, 怒道:“把它还给我!”
咕噜一听,更焦急了,它不停地在一夕手心里打转, 似乎想要飞回宿主身边,可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一夕修长有力的手指。
“不给。”一夕故意捏了捏手里的咕噜,它发出噗叽的滑稽声响。
“师弟……你……”掌门飞快赶来,身后跟着众长老及一大群弟子,他看着白露寒不人不鬼的模样,痛心不已。
紫云宫主强忍着暴怒,对掌门冷笑诘问:“玄沧掌门,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
掌门沉声道:“这其中必有阴谋,宫主莫要轻信小人之言。容本派仔细查探,必会还你一个公道。”
紫云宫主厉声道:“人证物证俱在,还要查探什么,来人!”
那侍从跌跌撞撞地跑出来,扑通跪下。
“你与掌门说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侍从声泪俱下,指着祁双:“我与少主返回小憩,途中遇到这个人在山路上哭……”
他断断续续地说出了他所见到的事。
“……不知他用了各种邪术,小的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他吸干少主所有修为……”
“后来这个人来了,”他转而指着白露寒,却畏惧对方威严,急急放下手,“不由分说直接杀死少主!”
“全都是小的亲眼所见,绝无半点谎话!”
紫云宫主咬牙切齿:“掌门,无冤无仇,为何要取我儿性命!”
一夕插话道:“哎,魔头嘛,想杀不就杀了,大惊小怪作甚。”引来不少人对他怒目而视,却无人敢于反驳。
掌门道:“我师侄的品行,我还是清楚的,怎会无端端去做那勾人的狐媚子?怕不是有人假冒……”
侍从尖声道:“他是炉鼎!”
众人哗然,一时间目光纷纷聚集在祁双身上。好奇者有之,惊讶者有之,更多的人带着隐秘的欲望。
竟然是炉鼎,如此一来,就说得通了。
必然是春心萌动不甘寂寞,才在山道四处乱走,巴望着找到哪个大能双修吧……
不少人看祁双的眼神都带上了恶意。
白露寒把祁双护在身后,无处不在的恶毒视线令他暴躁无比,只想挖了这些人的眼睛。
实际上他也打算付诸行动,双翼微微一动,正要展开,祁双却拉住他的袖子:“师尊,冷静!”
“……好。”白露寒反握住他的手,指尖传来的暖意稍稍压制了他的心魔。
掌门沉声道:“祁双,他说的可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