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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能死,不能出事,不能。
  因着她是他的妻,虽然兰如青不让他承认,可他心里却固执的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妻子。
  他出手相救,她回眸凝望,双目相接的刹那,他的心跳得厉害,就连大气都不敢出,唯恐自己的动作太大会惊扰到她——第一次这么近的接触一个女子,他有些手足无措,想说些什么,话堵在喉咙口嘴巴却张不开,想伸手将她头发上尘土细屑拂去,可又不敢伸手,只能这样静静的看着她,呼吸着她的呼吸,感受着她甜美的笑容。
  多么希望与她更近距离的靠近,可他却只能惆怅的走开,崔大郎的一颗心渐渐的沉了下去,溺毙在卢秀珍那甜美的笑容里。
  崔大郎很希望有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那人能细心的听着他诉说甜蜜忧伤,可当胡三七追问为什么,他却根本不知道如何开口。
  “公子,你到底怎么啦?快说给老胡听听,老胡都快要急死了!”胡三七围着崔大郎走了几个圈,抓耳挠腮,越发心急。
  “今日我见到她了。”崔大郎憋出了几个字。
  “见到她?”胡三七停下了脚步,眨巴眨巴眼睛:“谁?”
  崔大郎的脸渐渐的红了,越来越红,就像蒙了一块大红布。
  “公子,到底是谁啊?”胡三七不解风情,见着崔大郎这模样竟然都未猜测出来,只是在摸着脑袋想:“公子你今日并未出府啊,还能见着谁?”
  “我去外院了,看到她带着一群人在搬山石。”
  崔大郎吸了一口气,总算把那件事情说了出来。
  “外院?搬山石?”胡三七吁了一口气:“公子你见着卢姑娘了?”
  “是。”崔大郎点了点头,舌尖上忽然有一点点甜。
  听到别人提起她的名字,心里都有一种雀跃,那个婀娜多姿的身影似乎又在眼前慢慢浮现出来,水汪汪的大眼睛,扑扇着的长睫毛,搅得他心中那一池春水乱了又乱,恰似有人向湖泊里连续扔了几块石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整个湖面涟漪乱晃,乱得没有半点章法,只见着一圈半圈的细碎纹路此起彼伏。
  “见着便见着了呗,公子你……”胡三七的眼睛慢慢睁大了几分:“公子,你是不是……是不是喜欢她?”
  崔大郎红了一张脸,轻轻点头,此刻的他,害羞得像个小姑娘。
  “我还以为是啥事呢。”胡三七爽朗的大笑了起来:“公子喜欢卢姑娘没什么不好说的嘛,想当年,老胡也喜欢过一个姑娘,只想要娶了她回家哪。”
  “那回来呢?”崔大郎着急追问,胡三七至今单身,他那个心上人呢?
  胡三七的脸色有一分黯淡:“她没在了,为了我。”
  崔大郎心头一颤,没有再说话。
  “公子,喜欢一个人便只管去喜欢,莫要到以后留下遗憾。你别听老兰瞎扯,卢姑娘本来就是你媳妇,咋就不能喜欢呐?她反正现在也是要守寡的,等着以后大事定了,公子再去青山拗下聘就行。”胡三七越说越高兴,眼中灿灿的流露出欢喜神色来:“我明日替公子把她约到内院来,如何?”
  第66章 借东风(二)
  这内院果然要比外院显得不整齐多了,树木杂乱的长着,也没怎么修剪,看上去有些不协调,有些地方花树扎堆,树上热热闹闹的开着花,显得春意盎然,而有些地方却只有稀稀拉拉的几棵树,看上去荒凉破败。
  卢秀珍一边走着,一边打量着内院里的花草树木,心中暗自盘算,若是能让兰先生将整理内院的事情也交给她,那她还能挣一大笔银子呢。
  兰先生那般疼爱自己的儿子,若是那位戴面具的公子去与兰先生提,他肯定会答应下来的。卢秀珍打着小九九,昨日那位公子能出手相救,说明他还是存着善念的,只不过是面冷心热而已,今日自己要是能见着他,旁敲侧击也好,单刀直入也罢,总要劝着他向兰先生去提修缮内院的事情。
  “卢姑娘,你觉得这内院风景如何?”
  胡三七领着卢秀珍朝前边走,眼睛四处张望,公子躲到哪里去了?不是说好了他去将卢姑娘接近内院,然后他站在凉亭那边装成偶遇的样子么?都快到凉亭了,怎么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胡先生,恕我直言,这内院景致远不及外院啊。”
  真是打瞌睡的时候就有人送枕头过来,这位胡先生怎么就这样配合呢,自己正愁不知道怎么将话题转到那上边去呢,他倒主动提出来了。
  胡三七愣了愣,他不过是没看到崔大郎,又想找几句话聊聊缓和下气氛,可没想到卢秀珍竟然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说下去也就罢了,最主要的是他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卢秀珍瞅着胡三七站在那里发呆,心中也微微着急,这位胡先生怎么不接着往下说了呢,难道不该是问着急那该如何整改,然后自己顺理成章的将要顺便将内院也整理一番的事情说出来嘛。
  可是,卡壳了,她已经准备了一堆话,却没得往下说的由头。
  “懷瑾贤侄!”胡三七尴尬到了极点,想来想去,索性直来直往,把崔大郎给喊出来。
  凉亭的柱子后边探出个脑袋来:“何事?”
  见着崔大郎露了面,胡三七大喜:“贤侄,卢姑娘说内院景致不如外院哪!”
  崔大郎也是一愣,胡三七这是啥意思?内院风景不如外院?他脑中蓦然灵光一闪,胡三七是想要自己给卢姑娘送点银子不成?
  “现儿外院正在整修园子,这内院也该修一修了。”
  崔大郎的声音似乎凌空飘了过来,有几分虚,可依旧还是听得很清晰,卢秀珍高兴的抬头看了过去,就见着一张银白色的脸孔挨着朱红色的廊柱。
  “公子说得极是,这内院是该好好修一修了。”卢秀珍伸出手来指着凉亭旁边的竹林,开始把早就打好的腹稿说了出来:“公子,你看凉亭这边,竹子长得到处都是,杂乱无章,竹鞭都快伸到园子中间去了,用不了几个月,这园子里就该到处都是不成片的竹子,看上去便更乱了。”
  她的声音真是好听,就跟那黄鹂鸟儿一样,崔大郎出神的望着站在那边的卢秀珍,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活。
  昨晚胡三七答应将卢秀珍带进内院来,崔大郎一晚上没有睡好,翻过来覆过去眼前全身那张花朵儿似的脸孔,哪怕是她脸色有些微黄,可在他看来还是那样水灵灵娇艳无比——这是他的媳妇儿,世上没有哪个女人能比她更美。
  他在床上辗转难眠,外边小隔间上夜的灵燕听着内室的响动,爬起来敲着窗户问:“公子,可是要喝茶?”
  崔大郎唬了一跳,仿佛心事被人戳破,赶紧放平了身子,拉紧声音回答:“没事,我自己喝了盏冷茶,你睡罢。”
  “公子,喝冷茶怎么能行?”灵燕赶紧翻身起来,披了件衣裳就跑着去了外边,走廊上放着一个小炉子,旁边有个小篮子,里头整整齐齐的码放着一堆木柴木炭,灵燕用火折子将火引上,提起茶壶打了些水过来,蹲在炉子旁边开始烧茶汤,火苗从茶壶下探出来,闪闪的照着她的一张脸,她眼睛微微闭着,抬起手来打了个呵欠。
  崔大郎听着外边的响动,心里既不安又有些烦恼。
  来兰府这么久了,他还是一点也不习惯这里的生活。
  吃的是美味珍馐,穿的是绫罗绸缎,兰如青布置了两个贴身丫鬟跟随左右,想要做些什么,灵燕灵鹊早就飞奔着去了,什么事情都轮不到他来插手。
  这或许就是旁人所羡慕的荣华富贵罢?可是,这不是要他过的生活,他一点都不想做这种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富家公子。他只希望能和自己的媳妇一起耕种着家里几亩地,两人一起孝敬爹娘带好儿女,这就已经足够。
  都说老婆孩子热炕头这种日子太俗,可他就只是个俗人,他只想过简单的生活。自从昨儿见着了卢秀珍,崔大郎更是向往他想过的那种生活。看起来自己媳妇是个会种花养草的灵巧人儿,以后若是能在青山拗买上几亩地,盖上一幢大瓦房,修上一个大园子,到栖凤山上挖些好的树木过来种上,春天花满枝头秋日果实累累,孩子们在树底下跑着跳着,这日子想想都是美好的。
  “公子,公子?”
  卢秀珍说了一大堆话,忽然发现对方没有接话,好像只有自己在自说自话一般,不由得有些紧张,难道这位公子爷对自己说的话没有一点兴趣?不该啊,刚刚他才说过要好好修缮一下内院呢。
  “啊?”崔大郎从自己的浮想联翩里回过神来,有些慌乱,幸亏有一张面具将他的脸孔遮住,否则他真想掉头跑开,不让别人见到他这副窘迫模样:“卢姑娘,你方才是说如何将内院整修?”
  卢秀珍有些气馁,莫非这位公子听不懂自己说的话?
  听下人们说他是江南长大的,或许是听不懂北方话吧?可是……卢秀珍疑惑的转了转眼睛,他说话的口音,分明就是江州这边人说的话啊,如何会听不懂自己的话?
  难道……是觉得自己这计划太大了,要花不少银子?
  “公子,你放心,我会用最少的银子让这园子有最好的效果。”卢秀珍赶忙补充一句,自己方才只顾着想要说服他,列了太多要整改的地方,可能别人会觉得花的银子太多而不感兴趣,赶紧来打个补丁再说。
  “我知道卢姑娘能干,到时候我去与我父亲提一提。”崔大郎点了点头,见着笑容渐渐在卢秀珍脸上浮现,他心里也跟着感到高兴起来:“卢姑娘,你放心便是。”
  虽然在外人眼里,他是兰如青的儿子,可实际上兰如青只是他父母的一个手下,自己让他去给卢秀珍送银子,他也不会不答应,对于这件事情,崔大郎有十足把握。
  “哎呀呀,不好了,要下雨了!”
  一阵雷声从远处的天空滚着朝近处奔了过来,卢秀珍抬头一看,天空间流云走得很急,飞速的朝这边掠了过来,天色瞬间就变得乌黑一片。她朝周围看了看,旁边是一块草坪,还有一片长得乱七八糟的竹林,唯一可以避雨的地方便是那凉亭了。
  “卢姑娘,你先去凉亭躲雨,我这就回房去接把伞过来。”站在身边的胡三七笑眯眯的朝崔大郎挤了挤眼睛,这可真是天公作美,能让公子和他媳妇名正言顺的到一起呆着了。
  “这……”卢秀珍刚刚转过头,胡三七早就飞身到了三步开外。
  “卢姑娘,若是……”崔大郎只觉自己的声音都在发颤:“若是姑娘不嫌弃简陋,可以来凉亭暂时避雨。”
  兰如青拿面具给他戴的时候,崔大郎还觉得这面具累赘,可今天他却实在感激兰如青的举动,要是没了这面具,他都没法子直面卢秀珍,尽管他知道她是自己的媳妇。
  只不过是避雨罢了,自己还在犹豫什么?像这样的富家公子,该不会饥不择食的朝自己下手吧?更何况现在自己一脸菜色,干瘦得跟芦柴棒一样,谁会对自己心生邪念呢?卢秀珍看了看那傲然站在凉亭里的崔大郎,下定了决心,抬腿就朝那边奔了过去。
  “卢姑娘,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两个人站在凉亭里,站得很远,一个在东头,一个在西头,可说话还是能听得清楚。
  “家中有公公婆婆,四个小叔子,一个小姑子。”
  卢秀珍很是诧异,这位公子哥儿怎么想起要问她家的情况来了?
  “公婆身体可好?小叔子小姑子可听话?”
  卢秀珍更是诧异了,这就叫闲得慌吗?眼前这位富贵逼人的公子,如何就对她家这般感兴趣?就连这些事情都问起来了?公婆身体好不好,小叔子小姑子听不听话,跟他有啥关系哪?
  第67章 借东风(三)
  雷声隆隆,一声比一声大,明晃晃的闪电撕破了阴暗的天空,带着一丝丝微红朝地面扑了过来,天幕好像被雷电撕开了一个大口子,豆大的雨滴开始往下掉,很快凉亭前边就挂起了一幅珠帘,水珠子走得又快又急,几乎都没有断线的时候。
  崔大郎瞟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卢秀珍,见她神色从容,不由得有几分沮丧。
  若是她担惊害怕,自己可以出言安慰她,让她感受到被人关心的滋味,可现在……他琢磨了很久,也不知道该怎么样将谈话继续下去。
  自从他问家中父母弟妹的情况开始,卢姑娘就不怎么和自己说话了,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既想与卢姑娘搭话,也想知道家中情况,这样僵着站在这里,让他有些心神不宁,没弄明白自己是否得罪了她。
  胡三七怎么不来了?崔大郎转眼看了看凉亭那边的小径,只见万千雨箭射在青石板上,激起一点点的水洼,天地间顷刻已是白茫茫一片,看不清人影。
  最开始他心里巴望着胡三七快些走,他可以与卢姑娘站到一处说说话儿,可此刻他又盼望着胡三七快些来,至少能将气氛弄得热闹些。
  “这雨下得可真大。”
  卢秀珍听着雨点砸到凉亭顶上,砰砰作响,有些感慨,这是她来到大周以后见到第一场大雨,雷电交加怪吓人的,可是却吓不到她——姑娘啥没见过,还会害怕这雷电交加?倒是旁边这位公子似乎有些胆怯,身子微微转来转去,有些不安的样子。
  卢秀珍决定安抚下崔大郎的情绪:“公子,这样的雨很常见,你不必害怕。”
  啥?崔大郎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一道白亮亮的闪电划过,将卢秀珍的脸照亮,她双眉弯弯,眸中带笑,看得他愣了愣。
  她这是在安慰自己?一种暖心的感觉蔓延到了全身,他的媳妇真是个好人嘞,虽然跟自己素不相识,可却还是这般待人以善。他嘴唇嗫嚅,想要说点什么,可那些话都在嘴边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公子,小女子冒昧的问一个问题。”
  “姑娘有事尽管问。”崔大郎总算是缓过神来,卢姑娘想要问啥问题呢?他的脚不安的挪了挪,要是自己答不上来,是不是很丢脸?
  “听说公子长在江南,可知江南的种谷这么多年都未曾在北方耕种?”
  卢秀珍心里惦记着的,还是家中育秧棚里的秧苗,种谷洒下去有一些天了,眼见着那棚子里已经起了浅浅的一层绿色,长势煞是喜人,可村子里换了江南种谷的人家,田里到现在还没出芽,有些人心里着急,跑过去问崔才高,崔才高板着脸朝他们吼:“着急个啥子?这江南的种谷与北方的可会是一样?我们家还有三百亩地哩,要着急我不会比你们更急?”
  众人将信将疑的转回家中,可个个都有些提心吊胆,见着崔老实家的种谷发芽了,有几个人还特地跑过来询问原因。
  卢秀珍想来想去,还是该与气候有关系,可能江南的种谷比较适应温暖的气候,到了北方来会出芽比较慢。众人听着她这般说,也觉得有些道理:“早知道我们家也去弯个这样的棚子好了,只可惜现在都已经下种了,只能等明年再说了。”
  但是,今日崔三爷赶车进城的时候跟卢秀珍诉苦,他们家的种谷也没发芽。
  “大郎媳妇,你让二郎他们给我家也扎了那棚子,可我家下的种谷没有出秧,自己家留的还是钻了些芽出来,这到底咋一回事哩?”
  因着崔富足早年吃过亏,青山坳里的人留了些心眼,下种谷的时候下了两种种谷,只不过因着那育秧的田地没有准备充足,故此都只分种了一半。卢秀珍让崔二郎领着弟弟们给崔三爷家的秧田也搭上了棚子,按理说崔三爷家的种谷都该要发芽了,然而并没有,江南来的那一批种谷没有动静,倒是自家留的种谷那头现了些芽儿。
  “大郎媳妇,你说是天气不同,可是我也是棚子哇,为啥没出芽?”
  卢秀珍也有些摸不清头脑,是啊,崔三爷家的种谷怎么也没出芽呢?她想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性,种谷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