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低低一声,他没留余地。
咬了咬唇角, 翁星把糕点和模型都放在旁边阶梯上, 她没气馁, 像对自己说,“我会让你看见我的决心的,我会一直追。”
说完这句话,翁星便转身离开。
之后几天,翁星果然说到做到, 每天都早去教室,变着花样买早餐给陈星烈,一瓶牛奶和小吃摊上他们一起吃过的各种小吃。
陈星烈没收过, 都让周围人分了。
小小螃蟹钳石头一样, 翁星将他设定为目标, 不折不挠,还在换位置的时候搬到了他前面两排。
黑板上倒计时只剩下四十天, 她一边飞快写题一边干着世俗意义上“追他”的事,带吃的, 送礼物, 他桌肚里快被她的东西塞满。
后面大约是烦了,陈星烈很少来教室,带着笔记本直接上天台敲代码。
有人开玩笑,“怎么不说点重话让她死心, 还自己躲啊。”
宋扬投了块石子进旁边的篮子里,“他动摇了呗, 舍不得。”
单手拧开易拉罐拉环,陈星烈低骂了声,“滚。”
封承西总结,“得了,这是在哪跌倒,就在哪再次跌倒。”
“算是看清你了陈星烈,你就继续口是心非着吧。”
变故骤然发生在那个周二,离高考只剩下一个多月。
司唯嫣戴了副眼镜过来找她,她眼睛红肿着,嘴角也有伤,手臂的指甲抓痕很深,第一次向她表露脆弱,“星星,陪我出去拿药吧。”
看见她身上的伤,翁星惊愕,关切问,“你这是怎么了?”
司唯嫣拿手挡着脸没说话,只是催促她快点。
连忙写了假条,翁星陪司唯嫣一起去校外诊所拿药,似是怕熟人看见,司唯嫣特地带她走了很远,到天庾门那边的沿河诊所,才停下。
医生调配着一种粉膏状的药,淡淡的消毒水气息弥散,司唯嫣偏过头去,口罩挡住大半张脸,眼神闪躲。
付完款,等配药的间隙,翁星轻轻握住她的手安抚她,看见她特意穿长袖遮住伤口不让人看的模样,她轻抿着唇角,锁骨因过分瘦弱而深凹。
有点心疼难受,翁星牵她的手进里面隔间,坐在竹席上,四下无人,她才轻问道:“发生什么了嫣嫣?”
司唯嫣取下眼镜,一手挡住受伤的那只眼睛流泪,手背上血红的抓痕触目惊心。
眼泪无声地掉,啪嗒一声砸落在翁星手心。
略有慌乱,翁星伸手想抱她,哄溺一般安慰,“没事了,敷了这些药会好的。”
“你有什么难过的事都可以和我说嫣嫣。”
细碎低沉的啜泣声,少女纤细的肩胛一下一下轻轻抽动,隔着透明布帘,外面日光匀称一摊咸黄色的泥,敷在皮肤上,如蒙了层不透明的纱,朦朦胧胧的。
地面潮湿,水泥地上有燃灭的烟头,脚踩上去,软湿又黏,翁星一面抱着她,一边小心翼翼查看她手背的伤口。
手腕以内都有深深浅浅的疤痕,原来这就是她这学期经常来诊所的原因。
“有人打你了吗?”翁星试探问出口,觉得心口都在发悸,她想不出是谁能这么狠。
司唯嫣哽咽着,声音像水滴滴在碎石碗里,清越又脆弱,“没有,我只是自己摔了一跤。”
“帮我请假吧星星,我不想去学校让人看我笑话。”
她不肯告诉自己缘由,翁星也没强求,给她拿了药敷上后,她带她去附近超市给她买吃的和水果,草莓,芒果和车厘子,都买了些,零食也都拿的她喜欢的。
翁星穿着校服制服,个子不高,约一米六五左右,明媚干净,在高高货架下来回几次跑,最后提了两大包东西结账。
司唯嫣站在门口,戴着偏暗色调的眼镜没取,破了的唇角止血了,她没说话,只觉得心悸难受。
收银员开着玩笑问:“小姑娘,怎么没放学就翘课出来买零食呀?”
拿小粉熊皮包里的钱付款,翁星静静回:“我们请假了的。”
出超市,提着那两袋东西走了很长一段路,到学校门口附近,司唯嫣仍是一言不发。
翁星把东西递到她手里,嘱咐,“擦药是一天三次,清洗完了擦,你可以让你妈妈帮你。”
眼神变了一瞬,司唯嫣没表露,轻声嗯了下,注意到她手腕的新手链,淡问:“我送你的那条怎么没戴?”
“镀银层被我不小心抠掉了。”翁星轻回,沿着人行道往学校走,路边石板有的凹陷进去,积攒了一摊泥泞污水。
隔着玻璃镜面看不清司唯嫣的情绪,她低嗯了声,兴致缺缺。正准备分开时,脚边弹起一粒石子,砸在水凹里,荡起一圈污水。
白皙脚踝上沾了泥,翁星低头拿纸巾擦拭,抬头看清来人模样时眼神变冷。
女生勾着唇角,黑色烟熏妆,眼影晕染,露肩背心,和缠着各种亮晶晶装饰链的工装裤,
头发剪得不一边齐,有点阴阳头,一侧鬓角往上剔得很短,寸头一般,还用剃刀贴着头皮剔了字母,那几块没皮肤,是周佑天的名字缩写。
画着大浓妆也掩不住眼底的颓,瘦得嶙峋如刀刻一样锋利,眼神里透露出不掩饰的恨意和疯狂。
她捡起石子又不客气地扔过来,嘲讽着笑了下:“翁星,司唯嫣,你们在一中日子倒是过得逍遥呢?”
司唯嫣屏着呼吸不自觉后退了一步,手指攥紧塑料袋,不发一言。
维持冷静,翁星看着前方不远处学校大门,已经想好了如果她动手她怎样以最快的速度跑过去呼救,“何惜玥,你想干什么?”
泥水溅脏了他们的白裙,何惜玥捏着石头玩,一步一步走过来,“翁星,司唯嫣,陈星烈,陆行之,都是因为你们。”
“我变成现在这副鬼样子!”她睁大眼睛,眼底红血丝明显,“还举报我们,让我们蹲看守所?”
她一手扯住翁星的手臂,用力,嘴角微抽,“凭什么,你们就高高在上不染淤泥一副好学生的模样啊!”
“凭什么你们的未来光明坦荡,永远没尝过待在在阴暗肮脏下水沟的滋味啊!”她情绪激动,偏执而疯狂,揪着翁星的手臂处瞬间出现一团红晕。
翁星用力挣开她手,拉开和她的距离,气息不匀,“我们只反抗了一步,后面坠入深渊的九十九步都是你自己走的。”
“你自己选择和周佑天混一起。”
“唰!”何惜玥抬手直接扯她头发,眼底疯狠,“配提他么你?”
“他有很多女朋友,上过很多人,打赢很多场架,还有生意头脑,你配提?”
头皮扯着痛,翁星伸手拽她,呼吸不畅,“那你为什么还不满足呢?何惜玥。”
轻轻一声,点醒了何惜玥吧,是啊,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她是周佑天的妞。
家里不管她,学校不管她,警局的常客,抽烟喝酒打架看不惯谁就弄谁,她为什么还不满足。
“他妈的因为你啊,我这辈子再没办法行走在阳光下。”后半句的声音很低很低,低到像叹息。
翁星趁机拉开和她的距离,带着司唯嫣跑道路边去。
“你再动手,我会叫学校保安。”整理凌乱的长发,翁星一直没表现出慌乱,时刻防范她过激举动。
何惜玥却没再表现出掩藏不住的愤怒。
她就像是柏油路上一摊沥青,被淋了汽油,在苍白的阳光下折五颜六色,不过气息却是有毒的。
她盯着翁星和司唯嫣看了眼,低嗤道:“小偷。”
反射性地被刺了下,司唯嫣脸色惨白,手里握的饮料罐扑通一下砸落在地。
翁星牵着她手,手指压她掌心安抚她。
“你想说什么?”她平静问何惜玥。
何惜玥笑了下,“当然是让你们尝尝同等痛苦的代价。”
“到时候,你们反应应该很有趣吧,大小姐。”她捧腹笑起来,笑得腰都弯了,笑声尖利。
后背肩胛骨深深凸出,这人瘦得有点没人样,很疯狂。
翁星带着司唯嫣往前走,想远离她。
司唯嫣全程木楞呆滞着,脸色惨白,手上结痂的伤口裂开又流了血,血珠沿着苍白指尖滚落。
何惜玥尖利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噢,对了,翁星有件事忘告诉你了。”
“你论坛上放的那些照片,是有个人卖给我的。”
“你猜是谁呀。”她撕了颗咖啡糖塞嘴里,口腔里全是溃烂的皮肤,疼得她皱了下眉,嗓音止不住扭曲,“你的好朋友哦。”
“沈晚晚。”愉悦带着尾调的一声。
脚步顿住,翁星一颗心直往下坠,像砸到冰,生疼。
他们回学校,司唯嫣一个人提着那两袋吃的待在学校凉亭里捂着肩膀,她不回教室。
神情恍惚,翁星摸了把她手心发现全都是汗。
“嫣嫣,她是个疯子别和她计较,你还好吗?”翁星走近在她身前蹲下想安慰她。
司唯嫣偏头趴在石桌上,蝴蝶骨微凸,声音碎得风能吹开,“我伤口疼。”
“不回去了。”眼泪大滴的掉,她像片纸,被人一点一点撕裂开来,“对不起。”
“你回去吧。”
翁星当她是被何惜玥刚刚那副模样吓到了,沉默地在旁边陪了她半节课。
最后见她没什么异样,才独自沿着小路过操场过桂花林回了学校。
进教室第一眼,她神色疲倦,看见沈晚晚穿着姜黄色纱裙,故作可爱地在与陆行之攀谈,她时不时拿了题去问他旁边的陈星烈,眼底懵懂,听懂题后夸张地对他甜甜地笑。
很累很累,翁星安静凝视了陈星烈十秒钟。
碎发压鬓角,漆黑而锋利眼眸,一件袖口纹白鲨的短t,脖颈上一条银链,散漫地倚靠墙壁,修长骨感手里捏了个银色机械锁。
冷漠,桀骜,不屑正眼看她一眼。
压抑着说不出口的难过,鼻尖泛酸,翁星垂着手走回自己的座位里。
拿起笔作为自己的掩饰,指尖却还在颤抖。
周围人的讨论声断断续续。
“你们今天看见司唯嫣脸上的伤了吗?”
“看见了,她戴遮光镜也没挡住,还有手背也是。”
“那是怎么了呀?有点吓人唉,难道是被人打了?”
“千金大小姐也会被打啊?就算这不是法治社会,司家也有一万种方法让打她的人死吧。”
“你们说会不会是遇上什么恐怖分子了,绑架司家大小姐,以此要挟敲诈啊。”
“你小说看多了吧,反正这事肯定有鬼,司唯嫣都不敢回教室了,她是心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