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嬷嬷终于维持不住冷硬了,软了声音道:“王妃,奴婢也是为了您的身子和小主子着想,您试想想,着了风寒的话岂不是母子同苦?”
闵郡王妃轻抚了微凸的小腹,漠然地警告道:“本妃心中有数,你做好你奴婢的本分就是了,退下。”
雷嬷嬷还想说什么,却被身边的陈嬷嬷给轻轻的扯了一下袖子,不得已,只得偃旗息鼓的退到门口边上去。
闵郡王妃见状也不再多说什么,低头看了一下小腹,再看出窗外那洋洋洒洒的雪花,也没再要求开窗。
只是,雪花当中,似有一个瘦削的人影走来。
她愣了一下,看着那人走近,透过窗看进来,立在雪地当中。
闵郡王妃连忙让晚春开了窗,冲着对方说:“王爷,请快进屋里来。”
晚春也看到楚泽,脸色几变,走到门口处掀起帘子,寒气立即渗入,站在门边的人无不打了个激灵。
楚泽走了进来,就在门口不远的痰笼边上站着,伸出手烤着身上的寒气。
“都下去。”
雷嬷嬷和陈嬷嬷相视一眼,无声地退下,她们可不敢惹这位主。
闵郡王妃的脸都绿了,她的话,与这位对比,何其没有震慑力。
不等她多想,楚泽的声音再次传来:“夏侯哲自戕了。”
砰。
第1539章 人性私心
砰的一声,闵郡王妃手边的碗就掉落在地上,有些愕然地看向楚泽。
楚泽看了一眼地上的碎片,淡淡地看向晚春,后者战战兢兢地上前收拾了,交给了另外的丫鬟,自己则是麻溜地砌茶,服侍楚泽脱下大氅。
说实在的,她现在面对楚泽的心情不可谓不复杂,一来么,是对方的身份,也不知为何,总感觉他特别威严,自己有些怕他。
这二来么,他和自家主子是真正的夫妻,尤其主子还有了骨肉,就觉得这两人,连带着那未出世的孩子,连在一起离不开了。
楚泽坐在炕桌的另一边,端着晚春奉上来的温茶,淡淡地道:“皇上发话把他送回夏氏族群那边安葬了,你若是……”
闵郡王妃打断他的话,道:“我已是楚家妇了。”
楚泽手一顿。
“太妃曾说过,从我和王爷圆房那天起,就正式是楚家妇,和夏氏再无相联。我和他,也仅仅是流着一点那位的血罢了,他走了,我或许也活不长……”
“你只是一介女流。”这次,轮到楚泽打断她的话,道:“前朝宁阁老没了,如今连他都没了,那些隐匿在暗处的夏太子旧部,更不可能冒险,去扯着什么夏太子后人做复国大事了。”
闵郡王妃抚摸着腹部。
楚泽看着她微凸的小腹,眸中深处划过一丝幽光,很快就消失不见,道:“这孩子,流着一半楚氏的血,于他们来说,就更无用了。”
顿了顿,他又冷笑,道:“其实说无用倒也未必,有心的人,只要有一丁点夏太子的血,就能以此为借口,因为所需不过是一个旗号罢了。真正让他们不可能冒险的,是人性私心。”
闵郡王妃看过去。
“真想要一个旗号,那么大一个夏氏族群,还能找不到?信王这血缘也足够近了吧,没有动是因为他们已经安逸了二十余年,那复国的雄心早已随着时间的消弭而变得淡了。”楚泽抚摸着茶杯沿,漠然地道:“事实上,一个江山,只要天时地利人和,抓住了契机而掀旗而起,运道来了,就不能成为天下之主?当年的楚氏是如此,以后的某个赵氏王氏大概也会是如此。”
“所谓风水轮流转,今年到我家,既然有那博弈之力,何苦还要扯着那旧主来行事?自己当新主不美吗?你看,这就是人性,都有私心,这也是他们败的原因之一。”
闵郡王妃默然半晌,道:“王爷为何要与我说这些。”
楚泽瞟了一眼她的小腹,道:“与你说,是想告诉你,不必为这孩子的将来想太多,人各有命,他之如何,全是命。”
闵郡王妃抿着唇。
楚泽也不再多言,站了起来,道:“你好生保重。”
他穿上大氅,走了出去,很快就消失在大雪当中。
“主子。”
闵郡王妃拔下头上的步摇,道:“去取一支银簪来挽发吧。”
“是。”
闵郡王妃看出窗外洋洋洒洒的雪花,轻抚小腹,内心毫无波澜。
第1540章 最惨淡的复国
夏侯哲的死讯很快就传开来,传得快的缘由还是因为夏氏那边发讣文的同时也发檄文,内容大意就是叱夏侯哲大逆不道,为祸百姓和大庆和平,夏氏耻于为伍,也不承认其为夏氏宗族的血脉传人,故而族谱不会登记其人的身份更不会承认。
总之夏氏对外的宣告就是,此人非我夏氏族人,此人已死,此后种种和我夏氏无关,我们也不承认此人身份,大家别拿他和我们夏氏挂钩了,我们夏氏忠于皇上,安守本分并奉大庆为己国家园。
不是夏氏人了,也就不会葬于夏氏祖坟,最后听说随意找了个山头葬了。
宋慈听了这事也是唏嘘不已。
“这真是我听过的最惨淡的复国谋夺了。”
没有什么兵临城下,更没有什么白骨千万,可以说是兵不血刃,就这么败了。
有点儿戏。
也有点不可信,若是一个游戏,只怕也是游戏里的大虫子了吧,太假了!
不过再往前算,是不是也可以从侧面证明大庆楚氏的国运也正当旺,楚帝的帝星也是高悬不落,才会轻松的赢下这些人?
若不然,凭那屏风石头的辐射,就悄无声息的搞死他了吧。
冥冥中自有注定?
宋慈想起做过的梦,原身老太太的示警,有些不确定。
“您又在费什么心神呢?”宫嬷嬷看她想事想得入迷,不由打断她的神思。
宋慈回过神来,笑了笑:“没什么,就是觉得那夏罪人输得有点亏,就挺儿戏的。”
宫嬷嬷却不认同,道:“自古以来,但凡搞复国的有几个是成功的?一个国家败了,只有更替的,却鲜少有再打从前的国号的。如果是遇幼主就更加了,只怕是成功的那一瞬,那幼主就要死或病弱了。”
宋慈挑眉:“哟,宫嬷若为男子,也是满腹经略的大才之人了。”
就凭她这番话,也算是人间清醒的明白人了。
宫嬷嬷嗔道:“您就别打趣老奴了。”
“我是说真的,你如此明白,偏那些人不明白,不过也是能理解,到底是龙子凤孙,自然也想当那至上之人,可惜了,没那个命。”皇当不成,当了那炮灰,最后也只落得个无宗族的一个夏氏路人。
宋慈想到闵郡王妃,道:“随着夏罪人身死,那些零散的夏太子旧部,估计也要放下前事种种,为自己的宗族而拼了。如此一来,这闵郡王妃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将来也会安宁些。”
“您忘了,她和闵郡王的身份尴尬,孩子注定了在腹中就遭受议论,这是断不会更改的,您且看闵郡王妃自身便知。”
宋慈一默。
闵郡王曾干下的事,楚帝能不在心里记一笔吗,从贬为郡王幽禁在王府内,无召不得出,徐州封地又收回就知道了,楚帝对闵郡王,是有芥蒂的。
这人么,最怕被帝王惦记上,一言一行,都得被密切监视起来。
宋慈一拍掌:“反正如今夏罪人殁了,这零星的夏氏旧部也就没戏唱了,皆大欢喜。”
就一句话,主子都死绝了,复国大事没法搞了,大家各回各家,各自打拼,散了吧。
第1541章 东海有子立誓
一如宋慈所说的那样,夏侯哲的死讯传到京外某些有心人耳里,均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彻底的把自家的过去深埋起来,该藏的藏,改头换面,不再提什么复国或拥戴新主的事。
又如楚泽所说,旧部的人,从夏太子那会儿存留至今,发展多年,各有各的成算,谁和谁都一样,既如此,谁又能压谁一头?
秉着你能当老大,我为何不能的想法,大家各有算计,戏也就搭不起来了,倒不如默契地掩埋过去,各自为家族算计,以谋将来。
旧部人心如此,也有真正视夏太子为天的死忠唏嘘不已,可唏嘘归唏嘘,却是无可奈何。
一来领头汇聚的人身死,人心溃散,二来么,也有不少人被拿下歼灭,哪怕拢聚起来,也没有足够强大的力量和楚帝抗衡,又何必去拿鸡蛋碰石头,存心送死?
也正是因为这样,只能随波逐流,叹一声无常了。
属于夏氏的时代,随着夏侯哲之死,真正的远去,再无起复的可能。
远在东海之上,一条海船正缓缓的向海港靠岸,甲板上,有一小人站着,漠然地看着天际,瘦削的小脸,右脸有一条小疤,没有半点笑容,一副生人勿近的气势,叫船上的人在心里暗自嘀咕。
那孩子跟阴间来似的,阴森森的特别冷。
“小主子,快下船了。”一个仆从走过来,恭恭敬敬地道。
此人正是从前侍奉宁阁老左右的张止,及新主宁孝闳。
滴沥沥。
天空忽然传来一声尖利的叫声。
二人看过去,张止把双指抵在唇边吹了一声尖利的哨声,天空有一个黑点涌现,向二人俯冲而来,速度越来越快。
张止伸出手,那黑点逐渐的放大,顷刻间,已是飞到了张止的手臂,爪子抓着他的手,是一只体型硕大的海东青,一双鹰眸凶猛冷冽。
宁孝闳和它对视,却是丝毫不落下风。
张止从它的腿解下一只小若指头的竹筒,从里面倒出一张小纸条,飞快的看了,脸冷沉下来,然后递给身边的主子。
宁孝闳接过,一目十行,唇边溢出一声冷哼:“真是死不足惜。”
张止咬牙切齿,恨声道:“如此废物,枉费阁老教导多年,烂泥扶不上壁,硬生生的把一盘好牌给打差了,真是可惜了阁老和宁家。”
提到先主,堂堂一个大汉子,竟是使得眼眶泛红。
宁孝闳捏住纸条,眼中迸出一丝冷厉的恨意,看向大庆的方向:“我宁孝闳在此立誓,倾我此生所有,终有一天,要让楚狗血债血偿,祭我宁氏一族在天之灵。”
张止心中一荡,跪在了宁孝闳的脚边,道:“奴才愿誓死相随。”
宁孝闳不说话,只是他的手心,却是缓缓的渗出了血,滴落在甲板上。
……
大庆皇宫。
午睡的楚帝从梦中醒来,大汗淋漓,一张威严的脸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