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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凌霄笑着亲手为他盛了一碗汤,白瓷碗,红酥手,配上汤中翡翠似的菜叶,就像是一副徐徐展开的画卷。
  慧心双手合十,心中默默念了无数遍“阿弥陀佛”。
  “你怎么不接呢?我可端累了。”
  慧心迟疑了一下,这才接了过来。
  春光艳,花正好。
  太女殿下坐在花前,默默地看着他,他顶着她如有实质的视线,拨动瓷勺,舀了一口,放进嘴中。
  他愣住了。
  味道……味道不对,这也太鲜了。
  季凌霄眼睛眯起,心想:慧心果然心神不宁,若是平时他绝非觉察不到这汤里有古怪的。
  虽然很抱歉,可她必须要让他破戒,他是天生适合沙场的天才般人物,若是他不破了这老什儿的清规戒律,又怎能痛快地发挥所长呢?
  戒律这种东西,破着破着就习惯了。
  季凌霄笑问:“好喝吗?”
  慧心抿着唇,望着他,那双眼睛里似乎有花影浮动。
  “本宫觉得应该很好喝,这可是用顿了一天的老母鸡做汤,又细细筛过,将这鸡汤汤底筛的如清水一般才放入青菜,做成了这一锅汤了。”
  “哐当——”
  白瓷勺掉进碗中,溅起了汤汁落在他的手背上,他却恍然未觉,嘴唇哆嗦。
  十几年的禅修生涯,这还是他第一次破戒,明明他该愤怒故意设计让他破戒之人,可是他的心底里又忍不住翻起另一个声音——
  “你若是心静我自然做什么也不会影响到你……”
  被人设计破了戒又如何,若是他心中真的一心向佛,当不会产生这么多的愧疚,这些愧疚归根结底是因为他的心乱了。
  他空了十八年的心,像是突然探进了一只手,不管不顾地揉搓了一把,把他的心揉搓的酸胀痛苦,却又不管不顾的离去。
  真过分啊……
  他双手合十,眉眼低垂,长睫毛在眼下投下细细密密的影子。
  “阿弥陀佛。”
  ——我佛救我,信徒慧心快要抵挡不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坐着睡着了,所以,早上起来更~
  今天还有更新哟~
  ☆、第65章
  季凌霄掏出一方帕子, 抹去他手背上的残汤。
  他的手先是缩了一下,又努力地放松。
  季凌霄垂眸一笑,恰好一阵暖风吹来,她耳边的碎发微微晃动, 碰触着她的耳垂。
  慧心看了一眼, 移开视线, 不大一会儿,这道视线又猛地移了回来, 盯着她的耳垂猛看。
  原本她冰雪可爱的耳朵上,竟然被深深咬了两个牙印, 一左一右, 齿印还不一样,就像是被不同的人咬过。
  慧心的脑袋像是被大锤抡过,猛地胀开,头脑一片空白。
  她浅浅一笑, 却明媚不可方物,手底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大师, 只有深入红尘, 才能再出世, 是不是这样的?”
  慧心默然, 他低着头,望着那一碗汤,看了一会儿, 突然伸出手,又舀了一勺喝了下去,他面无表情,一口一口喝了下去。
  季凌霄的眼睛弯出一道月牙的弧度。
  “殿下,”罗巢站在一边轻声请示,“御史大夫陈大人来拜见殿下。”
  她的小腿肚子条件反射的一抖。
  慧心抬头看了她一眼。
  “你吃,你慢慢吃,本宫有事。”
  她起身,从他背后经过,突然伸出手摸了一把他光溜溜的头。
  慧心一下子挺直了脊背,差点又将勺子掉下去。
  待脚步声离去,他才又望着那碗汤出神,原本鲜美的滋味,此时此刻也索然无味。
  他的心如乱麻。
  “阿弥……”刚刚张开嘴,他又顿住了。
  他此时此刻还有什么立场,说出这几个字?
  身上还带着檀香味,手上还缠着菩提珠,他的心却不属于佛了。
  慧心扯下手上的菩提佛珠,心中太乱以致于手下失了准头,一连扯了好几下,才扯下来,又一下子用力过猛,拉断了绳子,那些个古朴的珠子“吧嗒吧嗒”掉落到桌子上,又一个个迫不及待的滚动着落入脚下的泥土中。
  季凌霄先是让人好好收拾了一下自己,这才恭恭敬敬地去迎接冷面无情的陈子都去。
  她刚踏进殿门,却见陈子都腰板笔直,双手负后,背身站在中央。
  虽然知道这人没什么好怕的,也有软肋,大概是因为此人身上的气场太正的缘故,季凌霄见了他便忍不住心虚。
  她轻咳了一声,执弟子礼。
  陈子都转过身来,神情倒不像以往一般严肃,似乎有些难堪。
  她自然是知道陈子都为何而来,可她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好生招待着他。
  陈子都欲言又止,问了太女的学业,又嘱咐太女殿下不可贪玩,实在避无可避,他板着脸,硬着头皮开口——
  “殿……”
  刚说出一个字,门外却传来一阵清晰的琵琶声。
  陈子都整张脸都变青了,他直接起身,大步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走去。
  季凌霄悄悄跟在他的身后。
  陈子都顺着琵琶声传来的方向左拐右拐,在一处连着回廊的四角亭中,看到了正对着小池塘弹奏琵琶的男人。
  “逆子!”
  陈子都一甩袖子,大步走上前去。
  然而,世人皆怕铁面御史陈子都,唯独陈玄机不怕,甚至听到来人声音,连头也没有抬一下,只顾着弹奏手里新得的琵琶。
  陈子都高高扬起手,想要给他一掌掴。
  陈玄机却淡淡道:“您打了我,我娘可是能看出来的,您是算盘珠子没跪够吧?”
  陈子都的手一哆嗦,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升起红晕,不知道是被自家这坏小子气得,还是被他嘴中的话给羞的。
  陈子都收回了手,突然回头。
  季凌霄连忙装作看风景的模样,对着绿油油的苔藓看个不停。
  他低声道:“闭嘴,跟我回家。”
  陈玄机撩了几根弦,淡淡道:“我才不要。”
  陈子都简直要被这个老来子气死,可他和爱妻只唯独有这么一个宝贝疙瘩,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坏了,他可是敢当着陛下的面骂陛下,敢拿着笏板去敲大臣脑袋的人,可独独面对着自己的爱儿,却一直缩手缩脚,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上辈子欠了这个祖宗。
  陈子都更加气闷了,更加放低声音,“别逼我动家法,你娘想你都想病了。”
  “唔……”
  陈玄机停下拨弦的手,垂下了头。
  陈子都眼睛亮了亮,淡淡道:“我最近寻到了一把好琵琶,你若是回家就送给你。”
  陈玄机又拨动起琵琶弦,“哦,那算了,我手里这把已经是最好的了。”
  陈子都脑中的弦“啪”的一声崩掉了。
  “你从哪里弄来的好琵琶?”他说着便去抢陈玄机手里的琵琶。
  陈玄机一旋身,躲开了他的手,连人带琵琶靠在了临着小池塘的栏杆上,一副“你再逼我我就跳下去”的模样。
  陈子都猛地一拍大腿,简直输给这个小祖宗了。
  他的目光倏地落到了正乐颠颠看戏的季凌霄身上。
  季凌霄心里一突。
  “这琵琶是殿下送给这个逆子的?”
  他眉毛皱的不像是她送给陈玄机一个琵琶,而是送了一个孩子一样。
  季凌霄笑着道:“这琵琶对本宫无用,又是他喜欢的……本宫倒是不知道这位是您的贵子。”
  陈子都眼角一抽,一副很不想认这个儿子的样子。
  陈玄机这时候却抬起头,朝季凌霄勾了勾嘴角,连眼尾的泪痣都跳跃了几下,迷人的很。
  陈子都下意识地捂住了胃,“这把琵琶价值几何我会还给殿下的。”
  季凌霄浅笑:“本宫与陈郎有缘,才相送琵琶的,正所谓‘宝剑酬知己,鲜花赠美人’,陈郎这般记忆也只有这把烧槽琵琶可以媲美了,陈大人不必如此见外,毕竟我也受过大人不少教导……”
  说着她便“呵呵”笑了起来。
  陈子都毛毛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他晦暗不明的眼神落在了自己的儿子身上,依着太女殿下的名声,他不得不想歪——
  他那个痴迷琵琶痴狂的儿子该不会为了一把烧槽琵琶而奉上自己的美色吧?
  陈子都更加心惊肉跳了,脸色一变再变。
  “陈大人?”
  陈子都的目光落在太女殿下那张艳丽的脸上,越想越辛酸。
  季凌霄被他看得全身都不得劲了,怎么像是她强了他儿子似的?这个锅她可不背?
  “若是陈大人找陈郎有事,那本宫就不在这里打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