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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奶奶念,玉儿听着。”阮芷娘看着李玉儿真挚的眼神,知道她对其他丫鬟的调笑确实不在意,越发觉得她的品行难能可贵,一把把李玉儿抱在怀里,就开始念《声律启蒙》。
  《声律启蒙》阮芷娘是自小熟记,自然是不需要照着书念,但她还是握着李玉儿的小手,指着书上的字,一字一句的念。
  “……半溪流水绿,千树落花红。野渡燕穿杨柳雨,芳池鱼戏芰荷风。”阮芷娘停了停,才轻声问道:“这些记住了吗?”
  “记住了,一些。”李玉儿其实已经全部记住了,但她还是摇头道,教她念书,也不失为一个消磨时间的好方法。
  阮芷娘又开始耐心的念,李玉儿却有闲暇观察旁边的阮芷娘了。
  都说专注的男人最帅,看着阮芷娘,李玉儿觉得认真的阮芷娘最美,尤其是阮芷娘还是为了她认真。在这个世界还没有人像阮芷娘一样,完全没有功利,不计所得地对她好。
  李玉儿很快的回过了神,窝在阮芷娘的怀里,认真的听着《声律启蒙》。阮芷娘温柔的声音念着富有韵律的句子,让李玉儿产生了身在暖春的错觉。
  邓家人等葬礼过后,又给阮芷娘送了一些珍贵的补药,就向程老爷和程夫人告辞了。
  程老爷看着邓家人专门找他,便有些不自在,谁让二儿媳的事,是他们程家理亏。
  “……老祖宗对姐姐和侄女甚是想念,现在小妹病重,回不了邓家了。我们期望小侄女能跟我们回邓家,以解老祖宗的思念之情。”邓家小少爷遏压住心里的痛恨,一板一眼的说道。
  听闻邓家人是高告辞,而不是来找麻烦的。程老爷顿感庆幸,觉得邓家人声明大义,对于带孙女去邓家帮她娘尽孝,这个完全合理合理要求,自然不会拒绝了。他却不知道邓家的人是不打算把程嫣再送回来了,当然他即使知道了也不会在乎。
  北院。
  一个色彩鲜亮的小抱枕,几套小衣裳,嫣儿惯用的小金碗……,二少奶奶一遍又一遍的检查了小女儿的行礼。
  “娘,嫣儿不走,要陪着娘……。”程嫣摇着二少奶奶的袖子道。
  二少奶奶压制着涌上眼眶的酸意,抱着小女儿沙哑着声音道:“娘已经好久没有回去看你外祖母和舅舅了,嫣儿帮娘看一看好不好?”
  “不,我不要看他们,我要陪着娘!”程嫣虽不知事,然而小小的心里却感觉十分恐慌,不顾以前学过的礼仪,只耍着赖求留下。
  二少奶奶见劝不听,又生怕女儿再求下去,她会心软,便转过头,直接让奶娘把女儿抱出去。
  程嫣年纪尚小,哪里敌得过大人的力气,很快就被抱到了外面邓家人身边,面对邓家人的哄劝,她理都不理,只向着她娘的房间大声哭喊,期望她娘心软,能够把她留下。
  屋内的二少奶奶听着外面女儿渐渐嘶哑的喊声,不由得用拳头堵住了自己即将出口的哭声。
  当程嫣哭喊的声音越来越远,即将永远在她耳边消失的时候,二少奶奶忍不住撑起身体,想要追到门口去。然而破败的身体根本撑不起她的动作,一下又扑到了地上。
  “奶奶!”泪流满面的葳蕤,连忙把二少奶奶往床上扶。
  二少奶奶不住的把葳蕤挥开:“……走开,我要去看嫣儿。”
  “奶奶,葳蕤扶你过去。”葳蕤哭着道,二少奶奶本来也活不久了,现在不是再顾忌身体的时候了。这一次分离就是永别了,葳蕤哪里还能拒绝二少奶奶。
  ☆、第86章 程夫人被‘养病’
  程忠的丧礼过了, 邓家人和程嫣走了, 不久程府就传出程夫人病了的消息。对于这个消息, 很多人都可以理解, 毕竟程夫人年纪不小了, 又遭到长子又突然死亡的打击, 悲伤过度是很有可能。
  “病了?太好了!我就知道她这么歹毒的人, 一定会遭报应的!”邹大娘听了这个消息咒骂道:“她这烂心肺的病肯定好不了。”
  经过这段时间的调养邹大娘已经能下床走动了, 但还是没有多大的力气, 本来应该继续养病,但听了阮芷娘流产,她实在是静不下心了, 每天都要陪在阮芷娘身边才能安心。
  出来端药的李玉儿听了这话, 心中也大为畅快,但转瞬又想到会不会是像那天一样,是装病?但即使是装病,她一个小丫鬟也暂时无能为力,便没有说出自己的猜想, 这个消息能让西院的人一吐胸中的郁气也不错。
  端着药茶进去的李玉儿却没有在阮芷娘面前提起这件事,她觉得提起程夫人的事, 会让阮芷娘想起那个流掉的孩子, 而不是产生报复的快感。
  “快来, 玉儿,我们继续画。”阮芷娘招呼李玉儿到她床边继续画绣样。
  现在阮芷娘的床边专门摆了一套小桌椅,那是给李玉儿准备用来写字和画绣样用的。对于这个待遇, 最开始李玉儿反对过,在这个等级分明的时代,她牢记着自己的身份。但后面程礼发话了,阮芷娘也说‘这是西院,是我吩咐的,别人也找不了茬’,她就不得不同意了。
  西院两个主人对李玉儿的态度改变,影响了下面的丫鬟婆子,不管她们心里是羡慕嫉妒还是不屑,在表面上都对李玉儿恭敬殷勤了些,不再只把她当着一个小孩子。但李玉儿并没有被这种变化迷惑,她清楚的知道知道自己要的到底是什么。
  “是,奶奶。”李玉儿把药茶递给阮芷娘茶,见她喝了,又把茶盏收了,才坐在椅子上,沉下心思认真画花样。
  在纸上画和重复的在粗布上画的感觉完全不一样,用墨汁画和用炭汁画的感觉也完全不一样。李玉儿也是练了好多天,才找到一点感觉。这也是她没有坚决拒绝阮芷娘的原因之一,在这个时代能有这样的学习机会十分难得。以她存钱的速度,想要自己买这些东西再来练习,得等到好多年之后了,她不想放弃这个机会,也不愿意浪费这些时间。
  教会了李玉儿基本画法后,阮芷娘就没有再过多干扰李玉儿,只让李玉儿不停的练习,自己在旁边仔细看着,见李玉儿画完,停了笔,才把瑕疵一一指出来。
  每次听阮芷娘温声解释,李玉儿就感觉又学到了一点。再次练习的时候,都尽量避免出现过的错误。
  “小姐,我看你是把李玉儿当小学生了吧?”邹大娘听到了程夫人生病的好消息,也有心情开玩笑了。
  阮芷娘闻言笑了,搂过李玉儿道:“是,这就是我的小学生,别人想要这么聪明的小学生还找不到呢!”
  明知道这很有可能是一句玩笑话,但李玉儿的心却剧烈的跳动了一下。在这个时代,师生关系是一种堪比父子关系的存在。如果她们真的有师生名分了……。
  “快,快,来叫一声老师给我听听!”阮芷娘抱着李玉儿笑着道。
  李玉儿确定了阮芷娘只是开玩笑,心情反倒平静了,跟着喊了一声:“老师。”
  “我也是有小徒弟的人了。”看李玉儿配合,阮芷娘顿时笑开了。
  邹大娘指着李玉儿笑道:“你也是个促狭的!”
  李玉儿也笑,但刚才那声,她是认真的。阮芷娘这样耐心细致的教授她自己所会的一切,是很多老师都不能做到的。
  “不对,你长牙了!”阮芷娘刚才恍然间看到了李玉儿牙床上有一粒米白色,惊喜的开口道:“快,张开嘴,我看看。”
  也许是到了换牙的年龄又缺了牙的原因,李玉儿很快就感觉牙床上冒出了一个小尖尖,平时她要克制自己用舌头顶弄的**。虽然有些不好意思,李玉儿还是张开了嘴。
  “看样子,文大夫说的对,确实能长。”看到李玉儿牙床上的小米牙,阮芷娘放下了心。前些时候她生怕李玉儿的牙非自然脱落,不会在长。
  “快去那些肉干过来。”阮芷娘吩咐了丫鬟,又对李玉儿道:“以后不要碰这些新牙,知道吗?还要多嚼些干果,磨磨乳牙。”
  正院。
  乓的一声,一个汝窑美人瓶砸在地上,周围的丫鬟都抽了一口气,马上低垂着脑袋,假装自己不存在,紧接着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屋子里很快变成一片狼藉。
  等东西都砸完了,程夫人发泄了心里的气,坐了下来,对着门外人的人道:“再去换一批!”
  程夫人在程府素有威势,现在虽然被‘养病’了,当她还有嫡子嫡孙,地位完全动摇不了,守在外面的丫鬟虽然是受了程老爷的命令,但心里还是敬畏这程夫人,一听了这话,连忙跑去了库房。
  “夫人,二少爷说他会想办法,让你马上出去。您何必在这里生气,跟自己过不去呢……”竹香看着程夫人像是把心里的气发了出来,才敢走上前去劝解了。
  程夫人冷冷的一笑:“现在还用不着他,让他这段时间老老实实当个孝子就可以了。那个伪君子迟早会自己来求着我出去的!我砸东西,不过是觉得屋里太闷了,想听点脆响罢了。”
  夫人的娘家已经败落了,程府里的一切大事老爷都是一力做决定,还会求着夫人?竹香心里不解。
  “等程府出了丧期,有人家上门走动的时候,我不信他还能关着我!”程夫人肯定道。
  竹香闻言眼前一亮,士绅互相拜访走礼的时候,为了表现亲近,都会带着后宅夫人,程府回访的时候也必须这样。往年程夫人不愿去的人家还可以交给身为宗妇的大少奶奶。但现在大少奶奶是新丧寡妇,肯定不能代表程府去参加那些宴会;二少奶奶都下不了床,肯定也不行;三少奶奶是庶媳,考虑都不用考虑,到时候程老爷不想得罪人,真的只能请夫人出去了。
  “夫人英明。”竹香敬佩道,夫人的地位还是稳如泰山,她越发觉得当初千辛万苦挤到夫人身边是值得的。
  北院,经历了与女儿分别的二少奶奶又病情加重,经历一场险死还生后,硬是靠着一股对程府的恨意撑了下来。
  “奶奶,钱道婆过来了。”葳蕤在二少奶奶的耳边道。
  程忠丧礼请了很多寺院的僧人,葬礼请了很多道士。程忠的入土之后,还是经常有僧道进入程府。这些僧道大多都是二少奶奶请进来的,说是想要给她未出世的孩儿超度。这件事是程府理亏,在加上二少奶奶也是一个将死之人,程老爷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假装不知道。
  “请她进来。”二少奶奶睁开眼,看着葳蕤道:“扶我起来。”
  厚厚的帘子遮住了门窗外面的光线,让本来就有些冷的内室更添了几分阴森,饶是钱婆子惯常装神弄鬼,心里也生了几分惧意,但一想到每次在二少奶奶这里得到的丰厚的赏银,便又压下了心里的不安。
  “我儿昨夜托了梦来,说他想要清水河边那从荆棘花的花蕊、那棵‘指路树’的树汁……。”扶占过后,二少奶奶又报了一大串奇奇怪怪的东西,让钱道婆去找。
  虽然找这些东西有些麻烦,但钱道婆还是高高兴兴的应了,因为她知道,自己找的东西越多,二少奶奶的赏赐就越多,因为二少奶奶已经这样找过几次东西了。
  等钱道婆离开了,葳蕤才小心翼翼道:“奶奶还是不打算买□□吗?”
  “见血树汁更好,见血封喉,关键是通州府的人还都不认识。”二少奶奶冷静道:“每个医馆药铺都对□□管的出入有严格的记录,不管转几道手,都会留下痕迹。”
  清水河边有一棵合抱粗的大树,形态像仙人指路,便被通州府人称为‘指路树’,但没人知道它还有一个名字叫见血树,即使是经验丰富的大夫也不知道。
  “通州码头的那棵树就是见血树?奶奶想用见血树汁?”葳蕤惊奇的问道,她也听过见血树的威名,但没想到见血树就长那样。
  见二少奶奶点头,葳蕤就防下了担心,她生怕二少奶奶再起了用天花报复的心思。
  最开始二少奶奶想要报复程府的时候,想的是用天花,但三少奶奶隔三差五的就送些或解闷或贴心的小玩意儿过来,让她放弃了那个想法,毕竟天花的传染性太强了,她控制不了天花,用见血树汁正好。
  ☆、第87章 又是一年
  时间流逝, 又到了一年末尾。因为程忠的七七还没有完, 程府的这个年节准备的十分简单。
  大年三十的早上, 阮芷娘仍旧卧病在床, 程礼收拾好了, 正准备一个人去正院请安。
  “少爷, 奶奶, 北院的葳蕤过来了。”翠蒿在外面禀告道。
  程礼和阮芷娘对视了一眼, 都不知道二嫂这个时间点派人来干什么:“快请她进来。”
  “三少爷, 这是打算去正院吗?”行过礼后,葳蕤问道。
  程礼点头,看葳蕤神色凝重又悲伤, 便开口问道:“二嫂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奶奶让奴婢给三少爷带句话过来。”葳蕤看了室内的其他丫鬟一眼。
  程礼看葳蕤说的郑重, 以为是有什么**的事情,挥手打发了室内的其他丫鬟。李玉儿也跟着退了下去,心里却不住地猜测到底有什么事儿。
  葳蕤没在内室呆多久,就是几句话的功夫就离开了。等葳蕤离开后,程礼面色沉重的带了小厮和丫鬟去了正院。
  李玉儿端着饺子进内室的时候, 发现阮芷娘心神有点不宁。
  “奶奶怎么了?”李玉儿将小碗递给阮芷娘问道。
  阮芷娘摇头道:“没什么大事儿,就是夫君去了前院, 有些不放心。”
  这有什么不放心的?不是每天都要去吗?李玉儿又想到葳蕤来时的凝重神色, 猜测可能与二少奶奶有关, 但阮芷娘没有细说,她也不问,只道:“少爷是个有成算的, 奶奶你就放心,先吃早膳吧。”
  阮芷娘紧皱的眉头还没有松开,但还是拿起勺子开始吃饺子了。
  正院,程家所有能走的主子都到正房给程老爷请安了,这天连‘养病’已久的程夫人也出来了。
  请安之后,照例是早膳,桌子上的东西比往天丰富多了,除了程老爷和程夫人面前摆了真正的荤菜外,几个小少爷面前也摆了素鸡素鸭。
  “娘,这个我也可以吃吗?”程咏一听是鸡鸭,都没有留意前面的‘素’字,立马双睛放光的问道。程咏虽说可以在私下里吃鸡蛋和鸡汤,但无肉不欢的他早就快忍不住了。
  大少奶奶有些怜惜自己的儿子,又不能拿肉给他吃,心疼的不得了,立马点头道:“可以吃,想吃多少都行。”
  这些是素菜,只能过过嘴瘾,不算是违了守孝的规矩,桌子上的人都没在意。
  程老爷和程夫人拿起了筷子,其他人也纷纷开动,程礼拿着筷子却对面前的食物非常警惕,二嫂专门派了心腹来说要小心早膳,很有可能是他那恶毒的嫡母又在菜里做了什么小动作。
  “骗人,这根本不是肉!”程咏摔了碗筷就哭嚎道:“过年都不让我吃肉……。”
  房间里的气氛顿时一肃,所有人看着程老爷黑了的脸色,都闭口不言,屋子里只有程咏的大哭声。
  大少奶奶现在后悔死了,儿子闹着不肯吃饭的时候,她哄他说过年了就能吃到鸡鸭,为此她还专门吩咐了厨房做好素鸡素鸭,没想到儿子居然就在饭桌上爆发了,要是让公公厌弃了咏儿怎么办,她以后还能依靠什么,立马小声哄道:“快别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