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意作弄, 却不知,沈香稍一用力就能咬折了他。
谢青应当是知道她待他多有体恤, 定下不了口吧?
凭着这一点, 他可以蓄意轻薄。
沈香一阵面红心跳, 觉得自个儿的秉性被谢青拿捏得死死的。
他在玩、弄她吗?倒,倒是坏心眼。
沈香犯愁地想,或许谢青故意招惹她,亦有逼她动怒的可能吧?他期盼她能恣意任性, 朝他张牙舞爪。
他求之不得。
呀, 谢青是来驯猫儿么?野猫崽子还不熟, 咬两口便两口,很是得趣。
“小香在想什么?”
谢青嗓音带笑, 问她,很是温柔缱绻。
她眨眨眼:“我在想, 您的指尖为何都没尸体腐臭?”
“唔?或许是我碰的尸身,较为新鲜。”他勾唇,“新鲜,总是好的。”
谢青喜欢血色,若真有能与之媲美的东西,那应当是小香吧。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沈香的唇,润泽的、软软的,似水芙蓉的花瓣,碾一碾便起皱。
邪.念又起,谢青的眸子粘缠于沈香白皙的颈子,他本不愿以目光玩狎,却又实难忍受攀升的情愫。
是杀意吗?
不知道,尚且能忍耐一二。
他不会伤沈香的。
毕竟,一顿饱和顿顿饱的道理,野兽总是能知晓的。
沈香不知谢青心里在打什么算盘,她只讪讪一笑:“您这样讲也是。能拉去验尸的尸骨,都放烂好久了,自然有怪味。”
谢青何等的玲珑心窍,隐约回过味来。
他迟疑着,问:“唔,是小香不喜我衣上的熏香吗?头回换的芙蕖香……若难遮掩死味,下次便改桂花香吧。”
“其实,您这样就很好了。”
沈香缄默了一瞬,心想:或许谢青应该改的——是少杀些人吗?但他四周环绕那样多的危险,手腕不狠厉,实难活下去。比起谢青受伤,她还是更希望旁人有事。
沈香捧住烧红的脸,难为情:她要被谢青带坏了!眼下,她已经把谢青当自家人,越来越护短了。
既刺客都寻到了这里,沈香自是不愿再留原地,束手就擒。
毕竟谢青有伤,来人众多,她不想冒险。
沈香:“您身子骨还行吗?能走一程路吗?”
“能。”谢青猜,该当是他此前的伤吓到她了,看来小妻子把他当成弱不禁风的病秧子了。
他本想对沈香证明身体康健,又知晓姑娘家焦心的关怀来之不易,他很喜欢。、于是,谢青只得顺从她演戏下去,推说身体确有不适。
沈香一想到谢青遍体鳞伤都因她而起,眼眶又生热了。
她忍住泪意,搀着谢青出了洞口。
她也不知该往哪处去,只得抓瞎一个方向,带着他往密林里逃生。
沈香笑着宽慰他:“谢哥哥,我们就往山林中走。这里草木茂盛,定能遮掩我们行踪,这样你我活下来的胜算就大了。”
“好,一切都听小香安排。”谢青仍是挂着若有似无的微笑,随和得很。
怎料他表面上是亡命天涯的苦命鸳鸯,实则负手在身后,朝一处风吹草动的枝桠掷去三枚碎石。
石子死死嵌入树身,赶来支援的暗卫扈从们一看便知——主子家发下话了,让他们有多远滚多远,少管闲事,也无需支援。
暗卫头子谢贺皱起眉头,一言不发。他是被谢老将军赐了家姓的家臣,对谢氏一族忠心耿耿。如今老将军辞世了,自是以谢青马首是瞻。
麾下的心腹阿景见状,小声问:“尊长伤那样重,咱们真不搭把手吗?”
“想来是小夫人在旁侧,你我现身多有不便。”谢贺比了个手势,“先将此前伤过尊长的刺客杀了,待威胁解除后,咱们再探一探尊长口风。”
“是!”阿景扭了扭手腕,笑得灿烂。他早就看那群狗杂碎不爽了,竟欺到谢家暗卫头上来。怪他们救主来迟,才让谢青战损。如今谢贺布下杀令,他们怎不会借此机会戴罪立功呢?
既要杀,就杀个痛快,不留下痕迹。
另一边,沈香还不知他们的危险已除。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她虽为谢青开道,却因之前的事受了惊,一直左顾右盼,打量动静。
被娇小的妻子小心翼翼护在身后的谢青,嘴角微微上翘,糅杂着脉脉温情。
他知沈香有多脆弱,偏生这样的她,却愿意不顾生死,为谢青顶起一片天。
真是可爱。
世人定笑她螳臂当车,不知死活。唯有谢青珍之重之,善待她所有好意。
走了许久,沈香看没人追上来,她找了一处靠近溪流的洞穴,暂时落脚。
饿了一整天,身边还有一个伤员,沈香当然不愿谢青空着肚子入眠。
她站起身:“方才来的时候,我好像看到附近的树上长了野果。果子有鸟儿啄过的痕迹,应该是能吃的。我去给您寻几个来,您在这里等我。”
“我和小香一块儿去。”谢青实在不放心她独自出行。
沈香摇摇头:“您身上的伤都还没好呢!好好待着吧!我去去就回。”
她心意已决,谢青拦不得,只得叮嘱一句:“早些回来,别离太远。”
“是!”
沈香能帮上谢青的忙,她很高兴。口中哼着不知名的童谣小调儿,跑出了山洞。
小娘子前脚刚走,后脚谢青就捡起一枚石子,袭向黝黑的林中。
“咻——”的一声,飞石势如破竹,撼动树影。
顷刻间,谢贺从天而降。
他伏跪于地,奉上一堆止血疗伤的药材、荤肉、煮药用的火折子以及红泥小炉子,道:“尊长,您今日伤重,实在令人担忧,疗伤万万拖延不得。属下斗胆,擅自做主给您带来一些伤药救治。”
“贺叔,您该知道,我不喜被人管束。”谢青虽在微笑,笑意却不及眼底。
谢贺年长谢青十多岁,早年是谢老将军从战场上捡来的孤儿,认为义弟。他的命是谢家给的,对谢家忠心耿耿,也最挂心谢青这一位小主子。即便是看着谢青长大的府中老人儿,他也不会妄自尊大,在主家面前倚老卖老。
闻言,谢贺叹了一口气:“属下今日忤逆您的意思,自去领罚。只这些东西,万万收回不得。您若有个三长两短,属下实在无颜见老将军。”
他执拗得厉害,惹得谢青不快,皱起眉头。
只是还没等他答话,沈香便用衣裙兜着一堆红彤彤、粉艳艳的野果子回来了。
谢青再踅身,谢贺已然不见踪迹,唯留下一地狼藉,等他收拾残局。
沈香走近了,发现谢青的面前摆着各式各样的物资:草药、火折子、烧火炉子……甚至还有一只死了的兔子。
呃,谁能告诉她,这些东西是如何凭空出现的?总不会是……大山的馈赠吧?
沈香震惊地望向上峰:“您……究竟做了什么?”
谢青抿唇:“此事说来话长。”
唔,小香且等等,他马上编排几个理由出来。
沈香很信赖谢青:“没事儿,您慢慢说,我给您洗桃子去。”
她倒出果子,摸了两个野山桃,蹲溪边清洗细小绒毛。
待野果子都用清冽的溪水洗干净了,她递给谢青,谄媚一笑:“您先请!”
谢青接过桃子,却没立时下嘴,反倒是凑沈香唇边,殷切盼着她先咬一口。
倒不必这样谦让!
沈香大方咬了一口,不由皱起眉头:“吃起来没有坊市里卖的那样水灵,不过酸酸甜甜的,别具风味。”
沈香还是比较喜欢市面上清甜的白蜜桃,咬一下,全是甜汁子,消暑且解渴。这几个山里摘来的小桃子,酿冰糖果酒,还蛮好的,保不准比青梅酒还要适口。
“嗯。”谢青噙笑,又喂了她一口。
明明他才是病人,却老是细腻地照料起她来。
沈香羞赧地摸了摸鼻尖子,投桃报李,她拿起另一个山桃,也喂了谢青一口。
谢青瞥了眼地上的一堆物件,沉吟一声,开始编了:“死兔是受了惊撞树上的,‘守株待兔’的典故,你应当听过。至于其他物件,是我方才在洞穴深处寻到的,这里像是住过人,留下不少东西。”
闻言,沈香轻挠了下后颈,不好意思地笑:“还是您心细,洞察秋毫。明明是我引您来的洞穴,却没有注意到这里原先住过人。”
“你……信了?”
“为何不信您?”沈香困惑。
“无事。”谢青微笑,内心喜忧参半。喜的是,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忧的是,太天真单纯,容易中恶人的圈套。
转念一想,沈香对外待客接物还是知世故的;这一份全心全意的信赖,仿佛独独他有。
心情不错,他喜欢被她优待。
事实上,沈香对于这些东西的来历不是很在意。他有很多秘密,不缺这一两个。
沈香想,只要谢青能养好身子,又能吃到滋补的兔肉,这就好了。
比起探究谢青的私事,沈香更想上峰吃饱穿暖,快快乐乐地活着。
她拎起兔子耳朵,为难地说:“只是我不擅长剖兔子,今晚要吃兔肉,怕是有些难了。”
“我来吧,小香在旁休憩便是。”
对于肢.解猎物,谢青得心应手。
“有劳您啦。”
郎君轻轻笑了下,夹杂几不可闻的坏心:“小香同你的夫婿,也要这般客气吗?”
沈香被他这句话逗得脸上发烧。
她喁喁:“啊?这个,我习惯言辞敬爱上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