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悉地院位于西方第叁重,即虚空藏院下方。苏悉地(梵susiddhi)为妙成就之义,标示胎藏界叁部之成就。此院有金刚明王、金刚将菩萨、金刚军荼利、不空金刚、不空供养宝、孔雀王母、一髻罗刹、十一面观音等八尊,独缺主尊,故古来以虚空藏院之苏悉地羯罗菩萨为此院主尊。就十一面观音成就之相而言,其顶上之一面表示以果德成就众生,其余十面则表示以因德成就众生;其寂静之面为成就纯善者,忿怒之面为成就纯恶者,笑怒之面为成就善恶交杂者。”
——《玄法寺仪轨卷二》
苏悉地院乃西天教现图胎藏界曼荼罗十二大院之一,莫说是青华,只怕九重天无人曾踏足此地。
青华被金雕领着,一路腾云驾雾,眼看观世音的那一道护身圣水升腾不止,越来越弱,青华心急如焚——越鸟身上青焰烧的正旺,观世音虽然有心护佑,可也只能治标不治本。如今他们若不快马加鞭,只怕越鸟就要生生叫那青焰活活烧死。
苏悉地院地处梵境,雕栏画栋亭台楼阁,皆与九重天不同。青华与金雕到时,有巡守接引上前迎接——这苏悉地院虽然住着些金刚尊者,其一境之地却皆以佛母为尊,而那些个护府奴仆,不免多得是五族妖仙。因此,他们不识青华,只认金雕。
青华眼看金雕沉声吩咐了些什么,那些个小妖便躬身开道,引着他们往佛母宝殿而去。
青华与佛母虽然只有一面之缘,却早就看出这金孔雀是个讲究排场的,果不其然,到了近前,青华略略一看,便看出这佛母所居的光明殿非同小可。
原来苏悉地院名义上是一院,实际上却是一地。其中零散住着十余个菩萨尊者,各个以佛母为尊。而那佛母所居的光明殿,虽以殿居,却十足十的是个仙宫,其中有九殿九院九场,端的是气派无比。
非但如此,青华虽然是走马观花,却也看见了光明殿旁边不远处正在修建的新殿宇。
“那是明王宫,是佛母为越鸟建的。”金雕略解释道。
青华闻言,心中一沉——佛母在这苏悉地院为越鸟大兴土木,心中所想不难揣测。她是一心盼望越鸟能够得脱天灾,成就金身,却也不愿意越鸟就此归于雷音寺,成了无情无欲的佛陀尊者。
五族妖王,统领一方,未必就不如雷音寺的佛陀菩萨——佛母心思,恐怕皆在于此。
入了光明殿,青华被金雕带着直奔碧涛寒绸池,期间虽也有些奴婢意欲垂问,各个却都因金雕脸色不善而退了下去。
青华方才踌躇半晌——今日他二见佛母,怀里抱着的是昏迷不醒的越鸟,叫他如何分辨?无奈兹事体大,现在越鸟性命要紧,这金雕毕竟是佛母的亲弟,到时候一应说辞便全交给他得了。
说来可笑,他与越鸟已经私定终身,又早就在凌云洞中成礼完婚,按理来说,他今日应该跪拜佛母,改口奉茶才对。可这一切,在越鸟的性命面前,都只能让步。
“就是这儿!”二仙到了一处寒潭面前,金雕指着那冷气森森的石潭对青华说。
青华愣住了——这寒潭非比寻常,看样子比昆仑墟的乃穷神冰有过之而无不及。那碧涛寒绸池名中虽有个“池”字,却无半滴水在内,只有翻腾如云的延绵寒气而已。
天生万物,阴阳相克。金孔雀乃凤凰后裔,她落在碧海潮生树上向天而鸣,随即腹中有感,生出青孔雀越鸟。越鸟诞生时便身带青焰,因此,这苏悉地院光明殿中便无端端的生出了一汪寒池。
千年以前,越鸟魂断九重天,元灵突然归位,一身青焰将她烧的魂飞魄散。那一刻,佛母才明白这碧涛寒绸池的用处——为了救越鸟,佛母抱着她跳入池中,整整七天七夜,才救回了越鸟的一条命。
那碧涛寒绸池真冷啊,就连佛母这金身的天尊,都冻得浑身溃烂,几乎丧命。
“你赶紧带着越鸟下去,越鸟现在浑身起火,除非冰火并济,否则绝对不能活命。”金雕对着青华说到。
金雕不知道,青华这天下的水精,最害怕的就是寒冰入身。
当日青华在昆仑苦战梼杌七天七日,身中乃穷神冰,就连越鸟的碧波青焰都解不了。若非机缘巧合,叫青华沥越鸟之血而出,只怕青华时至今日都难脱寒毒之苦。
“你先下去,等你不支,我就去换你,待我不支,还有我姊。你放心,有我叁人,必定能保全越鸟。”金雕叮嘱道。
那寒潭深不见底,若是越鸟无人看护,只怕她会被那泼天的寒气活活淹死。
青华看了看怀中的越鸟——她身边萦绕的玉净水仅剩一缕而已,等观世音的法术尽散,越鸟就会被那浑身的青焰活活烧死。
他就是再怕,也不能退缩。
青华抱了越鸟在怀,纵身一跃,便跳进了碧涛寒绸池。
好冷,冷的青华浑身如针刺一般。
青华将越鸟紧紧抱在怀中,那寒气萦绕不绝,片刻只见就将二仙的浑身衣物撕的碎如齑粉。
青华与越鸟肉体相接,那苦如地狱的寒冷,似乎化作了叁月的春阳。
“越儿……别怕……”
在昏过去之前,青华喃喃道。
光明殿中一片纷乱,金雕连忙回禀佛母,佛母听清了缘故,拍案而起。
“这青华大帝未免欺人太甚!今日越鸟飞来横祸,都是因为他不识天机!”
“事已至此,连如来老儿都无计可施,如今也只能叫这青华大帝护越鸟一遭。今时不同往日,你我叁人,可轮番看顾越鸟,姐姐便不用受当日之苦了。”金雕伏身拜道。
千年前佛母为了保护越鸟跳入寒绸池,时至今日,她身上的冻疮都还未悉数还原。这碧涛寒绸池的厉害,可见一斑。
“怕只怕这九重天的东极帝,未必就肯真心庇护越儿。”佛母怒道。
当日她与那青华大帝有过一席之谈,彼时,青华虽有庇护天下之气魄,却也露出断情绝义之神色。这些个神仙佛陀,满嘴都是众生平等,可真到了那紧要关头,只怕无人肯舍身护妖。
“不瞒佛母,我见那东极大帝似与越鸟有情,今日大帝苦战十八罗汉,不顾己身而护越鸟,我倒觉得,大帝此心天可见怜。”金雕不敢露出前番越鸟换脊之事,只能敷衍佛母。
“废话!”
岂料佛母居然勃然大怒——
“你是个知事的,越鸟与那青华大帝本就是天生的一对。若是天人两隔还则罢了,只要凑在一块,就必定生情。越鸟是我感天而生,艳绝西天境,无匹九重天。无论是性情还是相貌,越鸟皆是天下一品,这青华大帝与她生情,实属应当!”
金雕见佛母发怒,也不敢强辩,只能伏地做小。
这男女之情,向来难分难舍,青华对越鸟有没有男女之情,金雕不敢断言。
青华大帝肯不肯为越鸟身受寒冰入身之苦,金雕更是不敢确定。
“罢了,且看他吧。”佛母切齿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