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萧云辞直接了当,“今日之事一过,你也知道我为何会送这碧玉。可若是真的送出,恐怕会连累你,皇后性子并不沉稳,受了刺激情绪激动来个鱼死网破……便难以收场,更何况还有一个徐惊奇。”
温凝明白,所以当时她才将碧玉如意换成了金簪。
金簪只是失礼,碧玉却会危及性命。
车轮咯噔一声,压着一块石头,萧云辞本就靠温凝极近,如今车身一抖,便朝着温凝的方向倾轧而来,他立刻伸手撑住马车壁,避免自己压在温凝身上。
“砰”的一声,他的手撑住马车拐角,恰好将温凝环绕在臂弯之中。
近在咫尺的距离,萧云辞视线深深地与她对视,二人呼吸浅浅相闻,气息交杂之间,马车车轮压着路面的杂乱生中,温凝鼻尖闻着他身上淡淡的玉檀香气,同时听到自己胸腔发出的混乱心跳声。
那是自己的心跳声。
温凝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萧云辞不过是靠近了一些罢了,不过是车子不稳扶住了车壁,不过是被他环绕在怀中……
她怎么就,怎么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维和身体,怎么就这么慌乱?
明明方才在皇后那儿,即便是看到齐微明,她都能极好的控制自己。
“抱歉。”待马车行驶平稳后,萧云辞缓缓退开,终于将她从马车的角落中“放”了出来。
温凝终于喘了口气。
没什么,这都没什么,都是巧合罢了,并非刻意地亲近。
温凝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脸上有明显的反应,并赶紧摇头道,“没、没关系的。”
萧云辞眼眸扫过她的面色,见她耳根通红,双手手指轻轻捏着帕子,连那手指尖都比平日里红润些,赏心悦目。
他压下唇角的笑意,一副正人君子做派,仿佛方才只是顺手为之,并没有任何旖旎的心思,“是我不好,从皇后寝宫抱你开始,便唐突了。”
温凝赶紧摇了摇头,“殿下是为了我着想,您放心,我不会胡思乱想的。”
萧云辞面色稍稍一僵。
气氛有些奇怪,温凝觉得有些尴尬,赶紧转了个话题,“殿下如何得知皇后娘娘与徐公公的事?若不是我撞见皇后娘娘与徐公公的……殿下您难道已经知道了?”
温凝这才反应过来,不由得问道,“是邓吾说的吗?”
“嗯。”萧云辞颔首。
温凝咽了口唾沫,“所以您送绿如意,真的是因为……”
她当时只是以防万一换掉了那碧玉如意,却没想到,徐公公与皇后居然真的有那种关系?
皇后为什么要与一位公公有那种关系?
温凝有些凌乱,之前邓吾说让她问萧云辞,她是真的很想问……他们到底怎么样才能做到?这实在是超出了她的想象。
若不是今日亲眼看到徐公公捉着皇后的手,又有那碧玉佐证,她根本都不敢往那处想。
毕竟那是一宫之主,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
若是什么大内侍卫……倒也罢了。
可是公公……
“他们二人确实有非同寻常的关系。”萧云辞声音幽冷,“藏得极深,我也是近年来才察觉,却一直没有证据,今日你也算是帮我解答了多年的疑惑。”
温凝倒吸一口冷气。
她好想问其中的细节。
忍住!温凝暗暗咬牙。
“今日皇陵之事突兀,我行至半途便觉得不对,派了其他官员先去,我则先行进宫寻你。”
“皇后门前,邓吾说了今日撞见徐惊奇与太后之事,我才明白其中关窍。”
“好在你提前换了礼,没有性命之忧。一会儿将你送回府上之后,我一会儿还要赶去皇陵。”萧云辞说。
“所以,其实今日是有人故意用皇陵一事支走您?”温凝顿时想到徐京奇与皇后的密谋,心中一紧,“难道徐京奇想要对您不利?”
“不无这个可能。”萧云辞语气稍冷,“皇陵处人烟稀少,若是有鞑靼人作祟,我带少数人去探查,被围攻致死,也是寻常。”
温凝顿时紧张起来,“那您今日还一定要去吗?”
“当然。”萧云辞道,“父皇下令,我怎能不从,此时恐怕与徐京奇脱不了干系。”
温凝沉凝半晌,轻声喃喃道好,“所以今日实际上是个连环套,徐京奇用了什么法子,让皇上将您支开去皇陵,还可能会安排刺杀……而且,借此不让您进宫,只召我一人去。”
她越想越是心惊,忽然想到一事,“今日太后与皇后娘娘都提及我去宜州引起舆论一事,此事之前我未曾听说,今日只听太后与皇后二人提及,便以为已经传遍了京城,可齐微明与周明燕似乎像是第一次听闻。”
“这便说明,皇后娘娘之前提前去找过太后,在太后耳边说了我的事,太后以为皇后对我意见大,想要从中调和,才会让我去皇后宫中请安。”
“可皇后没想到我居然会去后门,并且将她与徐京奇密谋的场面撞个正着。”温凝想了想,似乎有些不对劲,“她会这么不小心吗?明知我要去,还要与徐京奇见面?”
萧云辞见她冥思苦想,淡淡一笑,“又或许,太后那边,不是皇后开的口,所以她对今日的事并不算知情,而徐京奇则没猜到,你会去后门处。”
温凝一怔,看向萧云辞,忽然反应过来。
“是徐京奇开的口?”
萧云辞垂眸浅浅一笑,温凝却忽然反应过来,徐京奇能有如今地位,靠的全是另一个人的宠爱。
“难道是皇上?”
温凝声音有些大,她下意识捂住嘴,有些心惊。
萧云辞却没有否认她的猜测。
温凝脑子里思绪乱窜,只觉得难以想象。
她脑子里不由得浮现出今日之事的一整个过程。
若真如萧云辞所言,是皇上对太后开口,那便说明徐京奇在皇上面前的话语权已经十分可怖。
徐京奇将温凝跟着萧云辞去宜州的事情告知皇上,并且挑拨得皇上不满,皇上便将此事说与太后听,太后便特意在她回来之后立刻招她进宫来好一番劝说警告。
而萧云辞,则被故意支走,这乃是皇上给的机会,让皇后单独在温凝处找回些颜面。
什么颜面?当初敬茶时的颜面。
那日敬茶时,皇后因为太后赏给温凝的凤镯有些情绪,因为温凝天生凤命,皇后一直觉得难堪。
皇上当时看在眼里,他面上说因为温凝烫伤手要补偿温凝,后来还送了些赏赐到太子府,可实际上却是借机换了种方法补偿皇后。
温凝越想越觉得可怕,浑身冒着冷汗。
宫中波澜云诡,恐怖如斯……
难怪萧云辞如此聪慧,她如今终于明白了。
他若是不够狠,不会算计,恐怕早已葬身这些阴谋诡计之中。
萧云辞见她面色复杂,知道她已经大体猜到了,意味深长的看着她。
“为何今日如此危险,便在于此。我也未料到那事会被你撞见,不,即便没有撞见,你送碧玉如意也会连累你,你反应快,改送了金簪,不然甚是麻烦。”
“……我不该在你不知情时利用你达成目的。”萧云辞诚恳道。
温凝终于明白方才萧云辞为何会紧张到失礼甚至抱住自己,他恐怕极少有这般算计失误的时候。
她也是狠狠替自己捏了把汗,忽然觉得自己只被罚抄了经书已经是轻的,今日弄得不好,便是性命攸关。
“殿下不必道歉,若不是您及时赶到,我恐怕还要吃不少苦。”温凝感激道,“成婚前您也说过,这期间不乏危险之事,您会护着我……您已经护着了,您并未食言。”
萧云辞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温凝轻声道,“殿下千万不要跟我道歉,好吗?您已经为我做得太多。今日您为我解围,我心中十分感激……不如,我们两相扯平。”
她抬眸,朝着他笑了笑,也借此来平静自己混乱的心情,“好吗?”
她笑容极美,耳根还泛着红,颇有些撩人之色,却不自知。
“……好。”萧云辞沉声道。
马车轮滚滚向前,气氛略有些凝滞,温凝也不知道自己该继续说些什么……上车前明明有一肚子的话要与他说,可是上车被他抱住之后,脑子里的东西仿佛挥着翅膀跑光了,一点也不剩。
她故作轻松似的,开玩笑说,“不过今日也是巧,刚好碰到齐微明与周尚书之女周明燕去皇后宫中,二人送了厚礼,刚好与我那金簪做了对比。”
温凝笑容浅淡,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不太相干的事,萧云辞却眸色微动,淡淡问,“你心情如何?”
“皇后如何,我并不在意。”温凝语气平静道。
“那另外二人呢?”萧云辞接着问。
温凝缓缓低头,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指,“其实,看着他们二人,心情比我想象中平静许多,并没有那么难过。”
萧云辞微微挑眉。
“齐微明的事,我已经想清楚了。”温凝轻声说,声音小小的,显得不那么有底气,“您放心,我会与他划清界限的。”
是吗?
萧云辞深深看了她一眼,忽然淡淡一笑。
“不必因为旁人影响心情,不管是齐微明、周明燕,还是皇后太后,他们归根结底,都是外人。”萧云辞声音柔和,仿佛蛊惑一般。
“宜州之事,你做得很好,不必因为其他人的说法而否定自己,我所说的万民书是真的,百姓们对你十分感激,此事还未来得及告诉你。”
温凝闻言,目光盈盈地看着他,心中有几分触动。
今日先后听到太后和皇后二人说了她去宜州的“大逆不道”,说不怀疑自己是假的,只是在这么多的事情里面,这只能算是最小的一桩,此事被她埋在心里,不愿意与萧云辞说,徒增他的烦扰。
而且以后,若是还有这样的事,她即便再想去,恐怕也是真的不敢再去给萧云辞添麻烦了。
可是萧云辞这些话,却仿佛一碗抚慰她心的良药,缓缓抚平了她的难过与失落。
“如今最需要你的地方,是太子府,是我。”
温凝心中微微一颤。
“其他人、其他事,你放心交由我处理。”萧云辞说。
温凝咬了咬唇,缓缓点了点头。
……
皇后宫中,自萧云辞抱着温凝离开后,此地的气氛便有些僵硬凝滞。
三个人都没什么心情,皇后让齐微明在外头等着,单独与周明燕说了些话,又赏了她一些东西,才让齐微明与周明燕离开。
人都走后,皇后来到石桌前,看着桌面上那碎金纸上用朱砂抄写的经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