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
“？徐爷那边审完了？”钱有福眼睛都还没睁开，便下意识道。睁开眼才发现面前不是杨武两个，是他之前派去看着祝家三人的侍卫之一。“怎么了？”
“大人，姓祝的要见您。”
“祝大人？”钱有福诧异，不过还是跟着侍卫去见了人。“祝大人这是想通了？”
祝父看着钱有福良久点头，“我想跟大人做个交易。大人想知道什么，我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要大人答应保我儿一条性命。”
“你知不知道，你儿子身上有两条人命？”
祝父摇头，“严格说来，那对父女并非是我儿害死的。我儿最多就是个纵仆伤人。那个女孩是下人自作主张弄来讨好我儿的，谎称是买来的，当时我儿并不知情。”后来人寻死更是谁也没想到的。“至于那找来被打死的刘老汉”就更跟他儿子无关了，事实上刘老汉当时去的是那几个下人住的地方。他儿子事实上知道这件事都是事后才知道的。“我儿唯一做的一件事就是让人把去讨说法的刘大丰打了一顿，罪不至死。”
第256章
“这事我会细查, 如果确如你所言”钱有福转头看看另一边还在疼得哼唧的祝家小公子道，“他会被流放，我只能让人在流放路上稍微照顾一二, 再多的”他也做不了。
“有大人这话，就够了。”
“夫君？”祝夫人拉着祝父的手, 看向祝父的眼神有些挣扎。如今他们一家结果已经这样了。如果再把她大哥供出来, 他们一家就真的没有半点机会了。
祝父当然知道妻子的意思，知道妻子心里还期盼着她大哥能来救他们。可是祝父从大舅子迫不及待，甚至不顾及他儿子受重伤也要着急忙慌把人送回来, 以免除自身怀疑这事，已经把他大舅哥这人看透了。
这人啊, 共富贵还行，共患难就算了。
他不会来救他们的。
“还是祝大人看的清楚”从祝父口中得知了祝家那位舅舅做的那些事, 钱有福连连摇头，“那位恐怕不仅不会来救你们, 还会让人来灭口。”
毕竟之前两家亲密，祝父两口子可是知道那位不少见不得光的事情, 等那位反应过来……
“不, 不会吧？”祝父心下一惊。他还真没想到这一点。
钱有福摇头，“我也就是这么一说，也可能不会。”
然而祝父还是上了心, 翌日一大早有祝家之前赎身出去的下人来给一家三口送吃的用的。
祝父东西都递到嘴边了，猛然想起钱有福昨晚说的那句话，一下子就把妻子喂到儿子嘴边的粥给打翻了。
“你, 你干什么？”
祝父动作太突然, 母子俩也没个准备，撒了一身。
祝夫人从小锦衣玉食长大, 嫁到祝家后从没过过一天苦日子。这一天的遭遇已经到了她快要崩溃的边缘。
祝父这一动作让她彻底爆发了，也顾不上往日的仪态，手里握着的汤勺往地上一扔，逮着祝父就骂了个狗血喷头，什么“没用”，“废物”，“儿子都护不住”，“老娘嫁给你倒了八辈子血霉”，反正是什么难听骂什么。
多年夫妻，祝父还是第一次知道老妻竟然也有这么不管不顾发脾气的时候，正准备劝，眼角的余光注意到偷溜过来吃粥的耗子突然吐白沫不动了。
祝父整个人都开始站立不稳，目光中满是后怕跟恐惧。
祝夫人注意到丈夫的不对，扭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也立马禁了声，“怎，怎么会？”半晌，祝夫人扶着丈夫胳膊，身子一软，跌坐在地上。“是，是谁？”
“不知道”祝父轻声呢喃，这些年，他做了多少肮脏事，害了多少人，他自己都已经记不清了。不过这个时候给他们下毒，想让他们死的，也就那两个了，“不是徐爷就是你大哥。”
大哥？若是之前，祝夫人肯定会第一时间反驳说她大哥才不会做这样的事，可现在事实摆在眼前，再想想刚刚如果不是老爷及时打落了她的汤勺，那一勺粥喂下去，现在躺在地上口吐白沫的就是她的宝贝儿子，祝夫人已经不敢再想了。
大牢里的衙役得知此事也是吓得不轻。
事情报上去后，得到消息的杨武他们，第一时间就过来看了，然后派人去把送饭的人抓起来审问。
可惜他话还没问出几句，对方就吐出一口血没了。
“大人，这人应该是之前就已经服了毒。”
钱有福来的比杨武他们晚一点，看着死去的人点头，吩咐人去查这个人最近都见过什么人。
“大人觉得这人会是谁派来的？”咱们这边事情多，刘二派过来的人，钱有福留了些人在家里保护家里的安全，剩下的，包括刘聪在内全都被他带到衙门来帮忙来了。
钱有福:这个不好下判断，不过“很大可能是那位祝家舅舅，当然也不排除是本地人所为。”
祝家舅舅？娘耶？这么狠？亲外甥、亲妹妹都下毒？
杨武等人闻言瞠目结舌，不过转头想想，又觉得确实可能性挺大的。只是这到底超出了在座众人的认知，大家心里面上都带着几分唏嘘。
钱有福笑，“也不用如此，是不是还不知道呢？也许是我猜错了也未可知。”
会吗？杨武等人不知道，不过很多人心里还是希望是钱有福猜错了的。毕竟这个时代讲究娘家舅大，大多数人跟自家叔伯兄弟可能有龃龉，可是跟舅家关系却是非常不错的。
“如何？”去查的的人回来的很快，钱有福刚刚把昨天审查几人的卷宗理理，去查的人就已经回来了。
“属下带着人走访了附近十几户人家，有邻居看到昨晚天黑之后有外地人去找过那人。邻居说听口音像是那边人。”
“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吗？”
“不知，不过有不止一个邻人听那人炫耀，说有人找他帮忙送个饭菜，不仅给二两银子，还请他吃一顿饭。食盒应该是对方交给他的。”
“这么看来，那人根本不知道
自己送的饭菜里面有毒？”更不知道他自己吃下去的饭菜里也有毒。
那人为了下毒成功，谋划也是够深的。可惜他千算万算最后还是棋差一招。
想到什么，钱有福突然轻笑，“你们说我这会儿若是放出消息说祝家三人中毒身亡了，那位舅舅会做什么？”
杨武等人摇头，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心里还挺期待的。
*
“大人？”
“成了吗？”祝家舅舅看着窗外的景致，轻声问。
“成了”，管事点头，“我们的人传回消息，说姑奶奶一家三口毒发身亡了。江宁按察使司也让人给您送了消息过来。咱们是不是去江宁府给姑奶奶他们收敛一下尸身？”
祝家舅舅摇头然后点头，“我在任上走不开，就不过去了，你替我去给他们在江宁那边找个好地方，把人葬了。”
直接葬了？管事惊愕，想到自家主子往日露出的薄情，吓得忙低头应“是”。
“事情办完了，你也不用那么早回来，就在那里呆着，打听一下那位按察使司钱大人的为人行事，还有那边那些案子办的如何了。”
江宁府那边的案子一日不结束，他就一日不安心。最近更是总做噩梦，总觉得要不好。
第257章
自家大舅哥的忧虑, 祝父不知，自打‘偶然’从衙役口中得知按察使司让人去查得出的结果后，祝父就不再多想, 一心戴罪立功，以求为儿子争取更多的生机。祝夫人颓废了一段时间被祝父骂了一次, 再看到躺在地上疼的直哼唧的儿子总算也打起精神跟着帮忙。
因为是亲兄妹的关系, 祝夫人从各种渠道知道的她大哥的事情并不比祝父少，有了祝夫人的加入，钱有福送到京城的信并各类举证物品直接摆满了皇上的御案。
不过, 目前对钱有福来说，最紧急的事情并非处理祝家舅舅, 所以把东西让人送去京城之后，钱有福就没再特意关注那位祝家舅舅的事情, 而是把精力全力放到了王大人、姜大人几人身上。
人证物证俱在，王大人、姜大人的案子判的很利落, 王大人秋后问斩，王家抄家, 王家其他人全部流放北方苦寒之地；姜大人好一点, 留下一条命，不过一家人也没逃过流放的命运。
两家人从江宁府出发这一天，虽然钱有福之前并未搭理王大人照顾他家妻儿老小的话, 看到那一个个年幼的稚子，还是忍不住跟随行的衙役打了声招呼。
“大人仁善。”
“也许吧，可是仅有我仁善是不够的, 还要同僚们做事之前都能想想家中老弱才行。”想了想, 钱有福突然道，“下次再有官员流放, 抽调部分按察使司官员过来给犯人‘送行。”亲眼目睹了流放的惨状，不想家里妻儿老小落得这样的下场，总能让人做事的时候，稍微有点收敛。
杨武等人闻言想明白钱有福的用意，跟旁边同僚对视一眼点头。
自此给流放的犯人‘送行’就成了按察使司的一个保留节目。
处理完姜大人、王大人的事，复核完之前的旧卷宗，京城那边皇上派往隔壁州府查祝家舅舅的钦差也已经到了。
钱有福开始着手处理祝家小公子的案子。
这段时间，经过实地走访调查以及对祝家小公子身边人的问话，钱有福已经确定，在刘家父女死亡这事上，祝小公子虽然不像祝父说的那么无辜，却也算不上主使，加上祝父两口子全力配合，各种举证立功，在祝小公子这件事上，钱有福在跟衙门里众人商量之后，经过慎重考虑，还是给了一些优待——流放地点从距离江宁府最远的苦寒之地宁古塔，变成了距离宁古塔几百里地的长春。
虽然还是犄角旮旯、鸟不拉屎的地方，相比宁古塔却已经不知好了多少，且为了祝小公子流放路上坚持下来，钱有福还破例让人给祝小公子抓了两幅药，对此，祝父两口子对钱有福可以说是千恩万谢。两人被钦差要过去指认祝家舅舅时也都很配合。
就在钱有福以为等他再把还在大牢里待着的徐爷的事处理完，就能过一段时间悠闲日子时，谁能想到只是一次下衙之后在街上闲逛，看看百姓生活，就险些要了他的命。
“大人小心！有刺客，保护大人。”
幸亏刘二给他的人到位后，意识到在江宁这边得罪了不少人的钱有福为自身安全着想，不管去哪儿，身边都跟着几个侍卫，而且这些侍卫身手都不错，反应很快，看到他过去扶的摔倒小孩从怀里摸出刀要捅他时，及时把他往后边拉了一下，不然这次钱有福还真有点险。
即便如此，钱有福肚子上依然被对方锋锐的匕首划了一条差不多有两寸长的口子。鲜血喷溅出来的瞬间，不仅路边的贩夫走卒被吓的尖叫奔逃，就连不知道他自己到底受了多重伤的钱有福自己都以为自己这次活不成了。
之前一直听人说，一个人在死之前脑袋里会放电影般闪过这一生中一些难忘的画面，钱有福看到血从腹部喷出来的那一瞬间，脑袋里也闪过不少画面，有爷奶爹娘的，有他大哥侄子的，有好友的，还有他媳妇跟安安乐乐两个孩子的。
想到自己可能会死，钱有福甚至连遗言都想好了。可惜察觉到钱有福受伤之后立马抄起他，把他往最近的医馆送的侍卫没让他有机会说出口。
“大夫，大夫，快救人，快救救大人。”
钱有福来江宁任按察使时间其实不久，可是做的实事儿却是不少，惩罚贪官污吏、为民申冤做主，在江宁的名声很好。而且因为钱有福性格好，这条街离按察使司衙门又近，很多人都去衙门口听过钱有福审理之前王大人、姜大人的案子。所以侍卫一说救人，老大夫闻讯跑出来一打眼就把人认出来了，“按察使大人？大人这是怎么了？”
“受伤了，被人用匕首刺伤了，流了很多血，大夫快看看。”
刺伤？老大夫心下一惊，忙让人把钱有福放到里面的医床上。然后扒拉开钱有福的衣服就开始查看伤口。
“还好还好……”匕首不是竖直插进去的，只是划了一道，虽然流了很多血，看着很吓人，实则伤口不深。
老大夫查看伤口后，心稍微放下一点，这才有条不紊的开始给钱有福清洗伤口，敷外伤药，熬内服的药。
知道钱有福身份特殊，钱有福当街被刺伤恐怕是有人想要他的命。
怕钱有福在他们医馆这边出什么问题，也出于对钱有福这个好官的爱护吧，全程都是老大夫亲自动的手，根本没敢让其他人沾手。
“行了。”药熬好让钱有福灌下去，老大夫抹了把汗，累的扶着墙缓了会儿才开口。
“多谢大夫，麻烦大夫了。”钱有福知道自己受的伤还没到不治的地步后，就放心了。刚刚看老大夫一直忙忙碌碌的也没敢开口，这会儿见老人家闲下来了，才惨白着一张脸忍着疼，拱手笑着跟老大夫道谢。
老大夫摇头，“大人这伤虽未伤及内腑，却也十分危险，尤其伤口若是后期处理不当出现脓水或是伤口再裂开恐会伤及性命，所以大人一定要好生将养，最近一两个月最好都卧床休息……”
“这是当然。”钱有福连连点头，之前不觉得，这次被刺是真的有点把他吓到了。之后他肯定会更加爱惜自己的身体的。
至于说卧床静养，钱有福苦笑，就他肚子上这伤，回去之后，他想去哪儿，他媳妇恐怕也不会让他去吧？
“刚刚那孩子控制住了吗？”被人抬着往回走的路上，钱有福咬牙切齿的问。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的善良也会成为别人接近他刺杀他的利器。
“控制住了，已经让人在审了，应该很快就有消息了。”
另外除了这个孩子，他们的同伴还有人注意到了当时附近有人看到他们大人受伤笑，那人很可能也跟这次刺杀有关，可惜当时同伴去追把人追丢了。
钱有福点头，闭着眼思索这次是谁下的手。
之前王大人、姜大人、祝家的事没有了结的时候，钱有福想过这几家会有人对他出手，可是并没有，现在这几家的事已经差不多结束了，怎么会有人在这个时候对他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