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霍楚沉站在身后,大掌扣住她的手,迫她握紧了枪。
男人的胸腔宽阔而热,紧紧贴着她的后背,心跳勃然。
“拿好,”低沉的声音响在耳边,霍楚沉圈住她,从背后把住了她的手。
白光闪过,舞池里克里和男孩依偎的画面忽然模糊,变成剧院里惶恐的人群。荆夏愣怔,耳边传来震天的枪响,邈远真实,朦胧而密集。
手心出了汗,意识开始恍惚,以至于她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身体已经靠上了身后的男人。
“怎么了?”迷糊中,她听见霍楚沉的声音,又沉又闷,像被浸在水里。
荆夏努力保持清醒,强撑着举起枪。然而克里愤怒地看她,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挡在了男孩身前。
心跳一滞,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一切都变得很慢,越来越快的只有呼吸。
荆夏听见自己的声音,邈远地不知从哪里传来,绝望而痛楚,反复地喊着一个人的名字。
“玛塔,玛塔……”
白辣的光从门缝和弹孔漏进来,带着硝烟和血腥的味道。
从门上留下的弹孔看出去,那个挡在门前面的女人——平日里异常严肃的女警,第一次穿上裙子,那是荆夏第一次看见她穿上礼服的模样,然而衣服上只有鲜血淋漓的猩红。
舞台上,那扇唯一通往后台的门被玛塔牢牢堵住,荆夏无论如何都推不开。
温热的血液蔓延过来,很快就打湿她身上的演出服。荆夏忽然想起来,这身礼服是玛塔花了大半个月的薪水,找人专门定制的。
她说这是她第一次上台,要穿得漂漂亮亮的才好。
“荆夏?”又是一声呼唤。
她已经分不清这声音来自现实还是回忆。
无数的画面交迭重合,无数的响动像残垣坍塌。
克里变成了玛塔,荆夏看见她挡在自己身前的模样……
“荆夏?荆夏!”
好像是玛塔,又好像是霍楚沉。
失控只在一瞬。
空寂的酒吧里响起女人歇斯底里的尖叫,惊恐、惶然,像一只走投无路的小兽。
维托反应过来,扑过去要把荆夏摁倒,却见霍楚沉已经抢先把人扣在了怀里。
“愣着干什么?”他脸色沉郁,对维托冷声道:“去把贝斯接过来!”
*
荆夏到底是晕过去的还是睡过去的,她自己都不知道。
脑海中破碎的画面分崩又凝聚,变成从教堂的玫瑰窗里透进来的惨白天光。
玛塔安静地躺在鲜花和烛光之中,身边的人泣不成声。只有荆夏没有哭,因为浑浑噩噩的行尸走肉,抽不出一点多余的力气来悲伤。
大家说玛塔冲上舞台,是为了救那个演奏者。但只有荆夏知道,玛塔只是为了救她。
她想起以前自己时常抱怨,玛塔对她不够好,永远把工作放在第一。没想最后一次明目张胆的宠爱,却是她拿命去换的。
一门之隔,生死之距。
教堂外下起雨来,淅沥而嘈杂,人群渐散,只有荆夏枯坐。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有脚步声传来。迈兰在她身边坐下,递给她一个包好的小纸盒。
心里那根自欺欺人的线被崩断,直到这个时候,干枯的眼中才泛出一点湿意,那条她曾经发脾气扔给玛塔的项链,原来一直被她带在身上。
“是恐怖袭击,”迈兰声音暗哑,伸手拍了拍她的肩。
所有的坚强在这一刻决堤,荆夏哭得不能自已。
“虽然实施这次袭击的恐怖势力还没有找到,但是幕后供货的军火商,fbi已经锁定了。”
迈兰音调沉缓,像举目汪洋中的一块浮木,她抓住,又找到了活下去的理由。
迈兰说:“这批军火来自纽约黑手党一个叫南诺的家族,原本是要卖到中东去的。可惜在运送途中被人从直布罗陀海峡截走,直到再次出现在林肯中心。”
“fbi怀疑,这整件事都是近年来,跟南诺在生意上冲突不断的navoi集团主导的。”
“你愿意成为fbi的线人,潜伏在他未婚妻身边,帮助调查么?”
“你的调查对象,是游离在纽约五大黑手党家族之外的’地下军火之王’。”
“他叫霍楚沉。”
“……”
声音化作迷雾,渐渐散去。荆夏眨了眨眼,在哈德逊大厦的公寓里醒来。
早晨的阳光带着水汽,在空荡的寝室落下一道影。她撑臂坐起来,觉得疲惫。
贝斯在这个时候推门进来,见她醒了,有些意外,但很快便恢复如常,走到房间一侧的矮柜前。
“好些了?”他笑着问,拎起柜子上的小壶给荆夏倒了杯热水。
荆夏点点头,去接他递来的水,然而贝斯握着杯子的手却一顿,没有放开。
“荆小姐知不知道自己这是什么问题?”他看她,神色温和依旧。
那双蓝色的眼睛因为年迈,染上一层灰雾,原本是浑浊不清的,但里面偶尔流转的精光却仿佛能洞悉一切。
荆夏心头一凛,无端有些忐忑。
贝斯见她没回答,又继续道:“创伤后应激障碍,荆小姐过去是经历了什么,才会有这么严重的应激反应?”
“我只是从来没有杀过人,”荆夏语气不屑,“当时看见那样的场景,被吓到了而已。”
“哦?”贝斯抬眉,一副了然的表情,“那还真有意思,荆小姐没有被墨菲的地下室吓到,没有被酒吧里的搏斗吓到,倒是被两个毫不具有攻击性的俘虏吓到了?”
面对他咄咄逼人的质问,荆夏有些烦躁。她深吸口气,双手拢了拢头发,抬头直视贝斯的双眼,态度强硬道:“我没事。”
“这跟你死掉的亲人有关?”贝斯依然不肯放过,提出的问题像紧缠的蛇,越收越紧。
荆夏倏地变了脸色,“你不如这么说,克里让我想起了自己死在南诺枪口下的爸爸。也是黑手党寻仇,也是在小意大利。这些事情霍先生都知道,你不用再提一遍。”
话语中的火药味太明显,再说下去就是剑拔弩张的对峙,两人都没有再说话,气氛一时僵持。
片刻,贝斯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叹息道:“那可就麻烦了……你跟在霍先生身边,不可能不杀人,如果不接受治疗……”
“我会好起来的。”
贝斯笑了笑,不再说话,恢复了一开始的绅士模样。他留下一些镇定的药物,叮嘱荆夏按时服用之后,便跟她道了别。
身后的门被合上,贝斯拨通了霍楚沉的电话。
“荆小姐醒了。”
例行的汇报,让那头短暂静止了一息。男人低低的“嗯”了一声,贝斯听出他声音里难以察觉的暗哑。
跟在霍楚沉身边十几年,贝斯对他每一个细微的变化都了如指掌。
这是他第二次为了里面那个女人,连夜派人把他从新泽西接来曼哈顿。然而和第一次的漫不经心全然不同,这一次,霍楚沉表现出了少有的在意。
可是里面那个人……
贝斯迟疑,想起她闪烁其词的态度,蹙了蹙眉。
“霍先生,”电话挂断之前,贝斯还是叫住他,沉声道:“荆小姐对自己的过去,似乎还有所隐瞒。关于应激障碍,她也非常反感,拒绝配合治疗,我担心……”
“知道了,”霍楚沉没给他机会把话说完。
车里空气沉闷,霍楚沉摁断电话,揉了揉胀痛的眉心,打开后坐的车窗。
“……现在的新人越来越菜,比如昨天那个,连枪都拿不稳,啧啧啧……真是白跟着我混了。”
坐在前排副驾驶位的维托没发现霍楚沉已经醒了,还在跟司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可是我听说那个新人不仅格斗厉害,长得超正不说,身材还很辣,”司机嘿嘿两声,压低声音补充道:“你说这样的妞到了床上会是什么样?是格外经得住折腾,还是会娇滴滴地哭着求饶?”
说完满意一叹,一脸的向往。
“呸!”维托蹙眉,扬起手就给了司机后脑勺一个巴掌,恨铁不成钢地道:“你居然想跟那种母老虎上床,你没事吧你?小心她下面还长着一圈牙,等你插进去,就一口嚼断你的鸡巴!”
此话一出,两人似是被自己乐到,压低声音“嘿嘿”笑起来。
“停车。”
又冷又硬的两个字,像狙击枪里射出的子弹,精准又具有杀伤力。
车内的空气瞬间凝结,仿佛冰冻,维托咽了咽口水,觉得自己从脑门到脚底都出了层汗。
司机还对霍楚沉语气里潜藏的危险惶而未觉,笑嘻嘻地问到,“老板醒啦?”
霍楚沉没理他,指节叩击车门的声音突兀,冷着脸又说了句,“停车。”
这一次,凛冽和杀气翻倍,每一个字的音节都咬得像锋利的刀。
司机胆战心惊地踩了刹车。
于是,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破晓的时候,纽约的城际高速公路上,就多了两个穿着整齐西装的男人。
司机双手抱臂,吸了吸快要流到上唇的鼻涕,一脸不解地问维托,“老板这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发这么大的火?”
维托也吸着鼻子,满脸委屈又怨念地道:“跟你说老板睡觉的时候别逼逼、别逼逼,看吧!”
“可是……”司机不解,嘀咕道:“以前咱也偷偷说话,没见老板的起床气这么大啊?”
“呸!”维托对着司机的脑壳又是一掌,“少说两句你会死啊?!还不想想怎么回去!”
“哦、哦……”司机点头,打开手机地图的一瞬间,两人同时绝望。
老板这是把他们直接扔在了高速的中段——无论往前走、还是往回走,开车都是整整一小时的路程!
“叮咚!”
手机震颤,响起信息的到达音。
维托摸出手机,看见霍楚沉发来的一段语音,以为他终究是心软,便欣喜地点开。
电话里传来男人冷漠不带感情的声音——
“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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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们一起把霍总的flag打在公屏上:维护女人什么的,向来都不是他的作风。
另,玛塔是养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