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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PO文学 > 武侠仙侠 > 执灯者 > 执灯者 第31节
  整个凉亭都回荡着这个十六岁少年的哭声,凄悲如不愿入阴河的鬼魅,祈求感动上天。
  第36章 崔家命运
  “世事无常, 色贪怒痴,人们总是在一无所有的时候才开始悔恨,把自己包裹成受害者, 引起他人的些许怜悯, 从而减轻他犯下的过错。”
  回去的路上,竹沥如是说。他看起来不像是有兴趣的样子, 更像是路上沉闷, 随便说几句话调节一下。
  荆忆对此不置可否, □□凡胎, 七情六欲难免,这就是他们自己的人生。而荆忆自己的“生”还需要寻找, 她可没多大功夫参与其中。
  “崔卫娇在哪儿?”
  “县衙大牢。”
  “她还是想亲手杀了他。”厉鬼杀人, 万劫不复,无来生, 就地灭。
  竹沥牵着她的手,绕过一个大坑, “地上泥泞, 要不要抱你过去?”他轻声带着诱哄。
  荆忆差点就要顺口答应了,可是这样显得她很依赖他啊。所以她转了一个话锋:“不用了,我自己走。”
  她想把手和竹沥分开,可是他的大手包住她的小手, 难以挣开。几次都无法脱手, 也就随他去了。
  竹沥能感受到手心里微微的抗拒,可是他就是不想放手, 只是目视前方, 专注脚下的路。
  等他们到了县衙大牢的时候, 已经是傍晚了, 有两个守卫立在门口,他们两人旁若无人的走了进去,那两个守卫也丝毫没有察觉到。
  牢里面没有那种血腥味,只是有些常年不见日光的霉味。靠近里面的一个拐角处,崔卫娇就在那里。
  此时她正掐着温斌的脖子,怨气已经如丝线般爬上了崔卫娇的鼻子上 ,在差一点就要完全吞噬她了。
  “救......救......”温斌还在求救,只是没有人能听到他如蚊蚁一般弱小的声音。
  “你该死!你该死!”崔卫娇脑海中满是那四天的屈辱和地狱般的黑暗。
  荆忆知道她已经没救了,最终的结果就是被除鬼的和尚道士灭杀。
  不过她还是趁着她还有神智的时候将崔卫舒的事情告诉了她:“崔卫舒说,他醒了。”
  崔卫娇听到崔卫舒的名字,失神了一瞬,像是想起什么,手下再一用力,温斌已经没气了。她转头“看着”荆忆,突然笑起来,“哈哈哈,醒了好,醒了好!”
  她没有瞳孔的眼睛里流出了两道血泪,手像是不知道温斌已经死了一样继续缩紧,直到将他的脖子捏的像是一根木棍一样连接着脑袋和身体。
  她随意的将温斌扔在地上,同时脸上的怨气覆盖了她的眉眼和额头,最后连一丝苍白都找不到了,她已然变成一个真正的没有思想的厉鬼了。
  她口中发出嘶吼,朝着荆忆攻了过来。荆忆原地站立没有丝毫要挡的动作,因为竹沥在,用不着她出手。
  竹沥只是拿出黑色的折扇轻轻打开,便是强大的威压冲向崔卫娇。她感觉到了那个男人很危险,本能的想逃走,她也确实那样做了。
  竹沥没有追上去,收起折扇的同时威压顿收。荆忆惊讶于这人的变化,如此浑厚的力量,他这个只是有点特殊的凡人竟然在短短的一百多年就已经掌握!
  这人若是妖,必定会是一个令人可怕的存在。
  荆忆心里这样想着,看他的眼神越来越怪。最后还是竹沥打破了诡异的气氛,“去崔家?”
  荆忆回过神来,再看了他一眼,才说,“嗯。”
  他们来到崔家,里面昏暗无比,但是荆忆知道崔卫舒回来了。他完全把自己封闭了,崔家最后也只剩下他一人了。
  他们没进去,竹沥见她似乎还不准备动手,剑眉微皱,她又心软了。
  荆忆自己觉得不是心软,只是这间院子迟早都是她的,再等一等也无妨,她也不是那样不讲情理的生意人。
  于是荆忆主动提出要先回去,竹沥无奈,叹了口气。荆忆奇怪,明明是她需要的东西,为什么感觉这人比她更热衷?
  竹沥不说话,只是快她一步走上前去,然后拦腰将她抱起,不顾她的下意识挣扎。紧了紧手臂,抬脚往前走。
  荆忆动了一下就没再动了,她还不至于动用武力逃脱竹沥的怀抱,况且,有人代步真的挺舒服的。她盯着他俊朗的下颌线,看了一路。
  “明天再来。这次你一定要把它吸收掉,那是你应得的。”竹沥说话时胸腔在震动,震得荆忆耳朵痒痒的。
  “知道了,我本来就是准备明天再去的。”
  “你要是在其他方面也像这样稍微心软一点就好了。”竹沥感叹。
  荆忆反驳,“我没有心软,只是讲道义而已。”她侧重点在“心软”上。
  竹沥抿唇不语,低头瞅了她一眼,随即展颜笑开,最后居然笑出声来了。如他的人一样,他的笑声低沉好听,一下一下撞击荆忆的耳膜。
  “你笑什么?”荆忆想从他怀里下来。
  竹沥掂了掂她,把她更往怀里抱,“荆忆很可爱。”
  她双目微微睁大,这个人是怎么将她和‘可爱’这一个词联系到一起的?它从来就不是形容她的。
  竹沥没有解释,只是抱着她进了荆府。他们进去之后,府门关闭,挡住了清冷的微风,也挡住了外面窥探的目光。
  一身黑衣的男子坐在荆府不远处的屋舍顶上,沉着眸看着两人走进荆府深处。他拿出一个皮囊打开盖子喝了一口。烈酒烧心,默沉浑身热了起来。乌云避月,他的身影也逐渐隐藏在看不见的地方,失去了存在感。
  翌日,难得的阳光洒满了各处,荆忆很早就被竹沥叫了起来。睡眼惺忪,发丝凌乱的荆忆朝着竹沥瞪着眼睛,“现在才刚刚天亮!”
  “我知道。”竹沥帮着她梳理乌发,她的头发柔顺地一梳就能顺到底。
  荆忆好没气地说道:“我还没睡够。”
  竹沥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以一个单膝半跪的动作蹲在荆忆面前,他与坐着的荆忆视线平视,端着张英俊的脸说道,“你明明就已经开始不舒服了,再拖下去,你又会出现什么问题呢?”
  荆忆一愣,他一直在意这件事吗?怔愣过后,艳丽的笑容在她清冷瓷白的脸上扬起。她微微倾身,靠近了点竹沥,“你以为我会拿自己的命去怜悯崔卫舒?”
  “别开玩笑了。”
  “我为何会在这世间辗转来回?不过是不想死罢了。”
  “我有分寸。”
  荆忆的呼吸洒在竹沥的脸上,带着刚洗漱完的清香,竹沥眼中的墨色在聚拢。
  他吸了口气,浅笑道:“你有分寸就好。”丝毫不意外她会这样回答。
  荆忆观察他的神态,怀疑他是不是又在框她。
  竹沥站起身,重新绕到她身后帮她挽起发丝。荆忆失去了询问的最佳时机,张口想说话,可是最后还是没问成。
  他们穿梭在早起的百姓们之中,这是荆忆难以见到的场景,因为她大部分醒来的时候大家早就已经各就位了。
  一大早的坊间传闻又换了新主角,这次是温家少爷,听说死在牢里了,脖子都被挤得变形了,睁着眼睛,就好像还在瞪人一样。
  不过他也是活该,虽然不知道怎么死的,但是他开赌场杀人性命,早就应该死了!县衙将赌场捣毁了,温家也被查封了,大家都是皆大欢喜。
  荆忆听了这些话没什么反应,喝完最后一口馄饨汤,就和竹沥去了崔卫舒的家里。到了那里,没想到崔卫娇也在,她围绕着这个屋子一直转动着,好像在寻找着什么。
  崔卫舒能看见已经成为厉鬼的妹妹,眼圈红红的跟在她身后,即使他能看出来妹妹不太好。
  荆忆扶额:“现在似乎还不到时候。”
  竹沥冷眸看向院子里的一人一鬼,啧,真的有些碍眼啊。
  荆忆找了棵结实的树,飞身上去坐下 ,竹沥落在她的右边。荆忆想补个觉,竹沥的左肩看起来很好躺的样子,她决定先靠上去睡一会儿。
  竹沥感觉到肩上传来的重量,左边没动,右手拿出一件斗篷,轻盖在她的身上。随后自己也靠在树干上闭上了眼睛。
  那边的崔卫娇身上的怨气已经吸引了很多道士前来,他们在不远处观望着。
  “娇儿,你看看我好吗,娇儿!”崔卫舒从早上发现妹妹的身影的惊讶欣喜,到现在的无所适从,只经过了不到一个时辰。
  “娇儿!”他的声音再大了些。
  崔卫娇终于停了下来,转过头来,是真的只转过了头。
  崔卫舒见到这样诡异的画面也不害怕,他想抱抱妹妹,可是一靠近她就感觉到身体刺痛。他被甩到了一边,是崔卫娇身上的怨气所为。
  一只手扶住了他的身体,他回头,是一个道士模样的男人。
  崔卫舒瞬间警惕起来,“你们是谁?”
  “小哥,你身边的这只厉鬼已经失去神智了,把她交给我们吧,我们帮你除掉她。”
  崔卫舒摇头道:“不,不能,你们不能伤害娇儿!”
  那个道士朝着身后两个人使了个眼色,两人会意,上前将崔卫舒捉住。
  “小哥,厉鬼已经杀了人,无论是不是无辜,恶孽已经沾染,她必死!”说完就祭出法宝开了一个法阵,将崔卫娇控制在里面。
  崔卫娇感受到灼烧,痛苦的尖叫了一声,崔卫舒听到这声叫声,眼睛再次红了,泪水将他的眼睛蒙上一层雾气,他无法挣开,这次,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妹妹‘死’在他面前。
  后面又陆续来了几个道士,崔卫娇已经无法离开。灼烧还在继续,巨大的痛苦之中,她好像知道她在找什么了。
  是回忆。是春满花开四人行,是晴光含笑戏水乐,是落叶金秋,是冬雪之约无人赴。
  原来这些就是这整个屋子啊,所有人都在变,只有这件院子从开始到现在一直未离开,一直坚毅地存在着。
  崔卫娇笑了,是满足的笑,她看向兄长所在的地方,半张脸恢复苍白,一行清泪流下,道尽万般滋味,最终消散于漫天火光之中。
  对崔卫舒来说,一切发生的太快了,一切发生的太多了。最后崔卫娇的眼神中有些他必须懂的东西,可是他能懂吗?
  ......
  “舒儿,你是兄长,你要担好责任,永远保护好妹妹,知道了吗?”
  “我知道!我是兄长,要保护妹妹!”
  “舒儿真乖。”
  ......
  “我不乖,一点都不乖!爹爹娘亲,娇儿,我不乖啊!”嚎啕的哭声回荡。
  邻居赶到的时候,崔卫舒已经昏迷了,身上还是一抽一抽的,他们想把他扶进屋内。
  荆忆睁开眼睛,低头望着那里的人们,轻叹一声,伸出细白的手,从那座破旧的院子里陆续有流光汇聚到荆忆手心里。
  流光通过荆忆的手中绕了一圈,然后隐入她的胸口。等流光慢慢消失了,下面的院子也砰然倒塌,就像崔家所有人命运一样。
  崔卫舒还没被背进去,所以没有事,邻居对这一变故深感惊讶,最后觉得不能将这个少年扔在这里不管,便把他带回了自己家。
  竹沥抱着荆忆从树上下来,他们一眼都没看那边的狼藉,悠闲转身离开了。路上碰到很多来来往往的人,但是两人却像是永远无法融入其中的异类,冷冽而孤单。
  竹沥牵着荆忆的手走到了一个糕点铺,语气温和道:“后面有人跟着,你先在这里选着,我去处理一下。”
  荆忆望着里面各式的糕点说:“你去吧。”
  竹沥放开她,走在路上他的手还在感受着柔软的余温。心情看起来很好。
  他走进了一家茶楼,找了个包厢款款坐下。手持一把黑折扇,神秘而充满着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