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原来你是我父亲啊？！”
顾岚故作一脸震惊, 仿佛才认出来眼前人一般，随后伸手道：“那行，最近没钱花了, 老登……啊不对, 父亲, 爆点金币呗！”
虽然顾岚嘴上说着父亲, 但那嘲讽鄙夷的语气, 吊儿郎当的态度实在太过明显，让牛远岳、牛元拓几人在一边目瞪口呆，第一次发现这个在他们面前都是礼貌得体的小姑娘竟然还有这么气人的一面。看那仲旭业的脸, 金币爆不出来，但是青筋却已经爆出来了。
“你……你这个混账东西。我没有你这样的不孝女, 今天我就打死你落得干净！”
仲旭业发现自己单从言语已经骂不过这个性格突变的女儿了, 于是当即大步走来, 高抬手掌就要给顾岚一个教训。
然而他的手刚要落下, 王重威厚实苍老的大手就迎了上去，虽然王重威因为陈年旧伤武功大不如从前, 但也不是仲旭业这种靠嗑药、吸取他人内力上位的人能比的。他厚重的掌力一出。顿时震得仲旭业砰的一屁股坐在地上, 响动立刻迎来了其他人的目光。
已经抬起手却慢了一步的牧西城微微抿唇, 看了看自己的手，只恢复了三成果然还是不够。
“爸？！”
远处的顾娇娇注意到父亲摔倒, 赶紧过去搀扶，也是这时, 她才注意到顾岚的存在，不可置信的惊叫出声。
“顾岚？你怎么会在这？！”
听着这熟悉的问题, 顾岚无语的看了她和仲旭业一眼，压根没搭理她的意思。而仲旭业受伤的那只手火辣辣的疼, 指尖止不住的颤抖。
连日的不顺已经让他的精神状况不太好了，整个人格外的焦躁易怒。
“你是谁？”
王重威笑呵呵道：“不过是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老头子罢了。不必在意。”
仲旭业在脑中搜索了一下，确定自己熟知的人脉关系中没有这一号人。但这老头的武功也不弱，于是他当即道。
“什么叫路见不平？！我管教我女儿关你什么事！老爷子，劝你还是擦亮眼睛，莫要和我顾家为敌的好！”
仲旭业其实知道顾家只是三流世家，名声还不好听，但无所谓，现在的顾家和牧家可是联姻关系，而这里更是牧家的主场，来参加宴会的人哪怕看不起顾家，也得给牧家三分薄面！
王重威听到这话，还没说什么，不远处的人群中心，牛仁苍老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昔日的铁掌王重威都成老头子了，那我这幅样子成什么了？老不死？”
本来都围着牛仁寒暄讨好的人群都安静下来，他们识趣的让开一条路。露出里面坐在轮椅上的牛仁。牛老爷子虽然脸上嘴上都是揶揄，但一双浑浊的老眼却是冷冷的打量着远处的仲旭业。
牛元极很有眼力见的上前，把自己的爷爷推出来。而周围正在看热闹的人群中，则是有人失声叫道：“铁掌王重威？那个当初一掌震碎毒蛇帮帮主心肺，一己之力剿灭毒蛇帮的王铁掌？！”
仲旭业本来气焰还很是嚣张。此刻却猛地顿住，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王什么铁掌？铁什么王？
之前顾岚看见的那个瘦小老头又如猿猴一般从人群中蹿出来。亲亲热热的和王重威打招呼。
“王兄弟啊，想不到你还活着，你这些年都到哪去了？！”
王重威觉得这老头眼熟，但却想不起来是谁，于是看向牛仁，牛仁提醒道：“这位就是号称脑后有眼的那个松百目。”
“哈哈，什么脑后有眼，现在是不成了，这一双老花眼看啥都费劲，要不是听见牛仁兄弟说话，我都没发现你竟然也来了！”
王重威叹气：“谁不是呢，老眼昏花了，早些年咱们一起喝酒的时候多快活，结果刚刚你人在我面前，我都没认出来，老了，都老了。”
松百目：“能活到老也是好事，咱们那一辈多少英雄豪杰，现在也就剩咱们几个了。”
虽然松百目年轻的时候，和王重威、牛仁也不过是点头之交，但同在一个古武界，当年同一辈的英雄豪杰死的死、消失的消失。老年再见故人，难免升起几分亲近和惆怅。
所以明明不管自己的事，松百目还是斜眼看向不远处的仲旭业，然后用不大不小的音量道。
“难得咱们聚在一起，可得好好的喝几杯叙叙旧，不过我看你这似乎还有事要处理。”
“小事罢了。想来那位顾先生……啊不对，是仲先生应当是不会和我一个半只脚进棺材的老头子计较的吧？”
王重威继续笑呵呵的看着仲旭业，但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笑容虚假，眼底只有冷漠。
本来还想找茬的仲旭业心底暗骂哪来的老不死的，牛仁和松百目都是古武界有名望的老前辈，
就算仲旭业不认识王重威，但这两人刚刚和王重威的一唱一和也足够仲旭业知道这位铁掌王重威绝对是和牛仁一个辈分的江湖老前辈了。
偏偏仲旭业有苦说不出，如果这老头提一嘴顾岚还好，父母对子女有天生的压制，甭管如何他都有话说。但同样的，威望大的江湖老前辈对他也有天然的压制。此刻王重威那阴阳怪气的一番话，根本就是把他架在了火上烤！
仲旭业注意到周围隐隐变为谴责和不赞同的眼神，哪怕心里再憋屈，也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恭恭敬敬的赔笑道。
“对，小事罢了，刚刚是我性子太急躁，冒犯了前辈，是我的错。”
“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下次记住了，行事多用脑子想想。太过急躁一向容易吃大亏。”
王重威又是一番看似教导实在阴阳怪气后，才挥挥手让仲旭业离去。
仲旭业眼见王重威态度轻慢，憋了一肚子火，到底不愿意这么狼狈的走人，于是看向顾岚。
“不瞒前辈说，这是我的女儿，几个月前才刚满十八岁就忽然和我闹小脾气离家出走，不知怎么混到了这里。我刚刚只是想带走她。绝不是有意冒犯前辈。”
仲旭业几句话就把自己失态的错按在了顾岚身上，有些不知道顾家真实情况的人听了他的话不由侧目看向顾岚。
顾岚微微挑眉，本来正想要接招，结果王重威和牧西城就上前一步，一左一右挡住了众人看向她的视线。此刻的王重威也有些隐怒了。
毕竟是宴会这种场合，他不想闹太大，毕竟顾岚这孩子的遭遇已经够辛酸了，他实在不想她的事成为其他人的谈资。结果他好不容易掩盖过去，这仲旭业却又跳出来挑破这一层，没完没了了是吧？！
“闹小脾气？离家出走？真的吗？可我怎么听说，顾岚是刚满十八岁，就被你逼着签了股份转让书，然后身无分文的扫地出门了？”
王重威收敛笑容。
“还有什么叫混进来的？你是对牧家今天的布置有什么误解吗？堂堂牧家还能让一个十八岁、手无寸铁的小姑娘随意混进来？顾岚是我亲自带进来的。照你这话说，最有可能好像就是我老头子带她混进来吧？”
他状似不解的看向牛仁：“怎么？牧家不是说牧文鹤亲自给咱俩写的请帖吗？难道是假的？”
牛仁摸了摸下巴。故意狐疑的看向仲旭业。
“不好说，毕竟这位可是牧文鹤的亲家公，鼎鼎大名啊，他说请帖是假的，咱俩是混进来的，那保不准咱俩就是混进来的。”
“算了，算了，咱们老胳膊老腿的，本来就不该出门，既然人家亲家公不欢迎我们，那我们几个老家伙还是走吧。哎，就是苦了你们了。”
牛仁扭头惭愧的看了眼牛远岳等人，顺便给了顾岚、牛元极一个眼色。
“本来还想带你们出门见见世面。蹭牧家一顿好酒好饭，现在……哎，还是回去跟我老头子吃糠咽菜吧。”
牛元极看懂了自家爷爷的意思，让开位置，让顾岚接手了推牛仁轮椅的活，如果是平常时候，这个活当然轮不到顾岚，而牛仁让顾岚推轮椅的意思很明显，他就是在向所有人宣布，这个小姑娘归他罩着了，谁和顾岚过不去，那就是和他这个老家伙过不去！
松百目老眼一转。也抬脚跟上去。
“你们要走？反正这宴会也没啥意思，我也走得了，咱们到山下哪个餐馆弄点酒菜，好好吃一顿！”
当然，他也不是真的要走，他心里清楚，只要牧家人不是脑子被顾家人吃了，那么就绝对不会让他们几个老家伙现在走出这个门。
“等等，几位前辈，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们等等！”
仲旭业完全不知道怎么会出现现在这个情况，他只是想教训一下那个不孝女而已，老子教训子女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这群老不死的怎么一个个仿佛被顾岚迷了心窍一样。都护着那个死丫头？！
这一唱一和的就要走？他们可不能走，他们要是真走了，他和整个顾家在古武界就真没什么名声了！最重要的是，牧家如果知道他捅了这么大的篓子，就算有一层联姻关系也不会放过他的！
仲旭业最后那点想找茬的心思也被磨没了，挣脱开顾娇娇的搀扶，连忙跟上去，不说点头哈腰，那也是诚惶诚恐的道歉。拼命的想要把几人拦住。但王重威等人铁了心要给他一个教训，哪里是他三言两语就能拉回头的。
好在这时，牧家的管家带着牧西泰匆匆赶来。虽然牧西泰比牧西极还小几岁，但为人处世上却比牧西极强太多了。
他赶来后，当即露出笑脸先拦下了牛仁等人。一边问着宴会还没开始，几位老前辈要到哪去？一边以小辈的姿态亲亲热热的朝着几位老前辈问好。
牛仁冷哼一声看了眼牛元极，牛元极推了推眼镜，上前一步把刚刚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看似只是平铺直叙的描述，但却把仲旭业刚刚的荒唐行为都点了出来。
“竟然有这种事？”
牧西泰仿佛才看见自家大哥的未来岳父一般，微微皱眉不赞同的看向仲旭业。
“仲伯伯，虽然我是小辈不该这么说的，但今天爸爸的生日宴由我来主持，你这样……实在让我很难做啊。”
牧西泰这么说，显然是让仲旭业低头认错，完全没有护着仲旭业的意思，之前仲旭业在其他人面前借着牧家的大旗享受了多少奉承，现在就有多么的屈辱，只觉得自己的老脸被当众打了一巴掌，又响又疼！
偏偏这个时候，仲旭业亲眼看见站在牛仁身后的顾岚对他挑衅的一笑！
之前仲旭业听顾娇娇描述那场慈善晚宴的时候，还训斥过顾娇娇太不稳重，被顾岚挑衅一下就控制不住情绪了。但现在，他自己面对顾岚那挑衅的笑容后。顿时一股怒意上涌，气得青筋暴起！咬紧的牙冠都隐约有了血气！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牛仁、松百目这些老人的威望可是连牧文鹤都要避其锋芒的，仲旭业当然不能也不敢得罪这几人。
仲旭业使劲闭了闭眼，低着头不去看顾岚。一字一句的当着众人的面承认了自己冒犯老前辈的错误。仲旭业是四十多的人了，人到中年大权在握，他坐在高位上太久，早就忘了年少时的卑微。
但就是今天，他再一次感受到了那脸皮被自己亲手扔在地上任人踩踏的痛苦和屈辱。
然而在场没有人在意他的屈辱，牛仁甚至没多看他一眼，只是对着牧西泰道。
“嗯，我既然接了请帖来了，也不是故意来砸场子的，既然如此，那这事就算了吧。”
牧西泰连连点头，然后亲亲热热的上前，帮牛仁推起了轮椅，一路往客厅去。路上还雨露均沾的和王重威、松百目、牛远岳等他的前辈聊起来。伏低做小的模样给足了牛仁等老前辈的面子。
被不着痕迹挤开的顾岚挑眉看了眼牧西泰的身影，牧西极长得比牧西泰英俊些，但却是个十足的草包，倒是这个牧西泰，虽然长相比不上牧西极。但果然如牧西城说的那样，牧西泰是最像牧文鹤的。
“同样都是儿子，这差别怎么这么大呢？”
顾岚没给仲旭业眼神，抬脚跟上了牛仁等人，嘴唇不着痕迹的开合着。
“说起来，我到现在还没看见牧西极呢，牧西莱在国外今天不在很正常，但是刚刚闹出乱子，管家请来的却是二少爷牧西泰，而不是大少爷牧西极。这就有意思了？”
“那天牧西极大闹简家的餐厅，简九冬可不是好欺负的，更何况牧西极蠢到众目睽睽露出凶器。这么好的把柄，简九冬肯定不会放过。”
化名顾城的牧西城和顾岚并肩而立。面对周围熟悉的一草一木，并无任何情绪波动。
“所以我有八成把握，他现在正在被禁足。”
顾岚轻笑一声。“重要场合把疯狗关起来吗？明智的选择。”
她的后面，仲旭业看着和他人说说笑笑，半点不在意他的顾岚，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但是却又不能把顾岚怎么样。本就连日劳累憔悴的身体因为这急火攻心，竟是眼前一黑晃了晃。
顾娇娇吓得赶紧上前扶住他。
“爸？爸？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不碍事，就是被那个逆女气得胸口闷得慌！”仲旭业摆摆手，刚刚还往人群中钻，谈笑风生的他此刻看谁都觉得对方在嘲笑自己，于是让顾娇娇扶着自己找个偏僻地方休息一下。
这种晚宴一向都是漫长又无聊的，一群人吃吃喝喝两三个小时，才宣布晚宴正式开始。
身穿宽松唐装的牧文鹤上前发表讲话，一般人没有气质驾驭不了唐装，但牧文鹤有一幅好皮相。更有一身好气质，岁月给他的脸平添了不少成熟男人的韵味。站在台上言语随和随和儒雅，谈吐不俗。
所以简单的讲话结束，台下人就很给面子的发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然而牧文鹤似乎有急事，他简单的感谢了众人的到来，象征性的切了蛋糕，并且举杯遥遥敬了众人一杯酒后，就歉意的表示有急事，匆匆的离开了。
这个发张让本来兴致高昂的众人面面相觑，最后一齐看向了牛仁、松百目那一桌，桌上坐着的都是古武界有名望有地位的老前辈。王重威虽然退隐多年，但依然借着当年的威望上了这一桌。而像是仲旭业这样的，连这一桌的边角都摸不到。当然，顾岚这些小辈也是挤不进去的，他们这些小辈是单开一桌坐一起。
牧文鹤虽然威望高，但到底比这些老头老太太矮了一辈，人家这么大年纪跑来祝贺你生辰，这是给你牧文鹤面子，你连下台子亲自给几位老前辈敬酒都没有就跑了。这就太不给面子了吧？
当然，他们这些人虽然比不上老前辈威望高，但很多也是收到请帖千里迢迢赶到s市来的，结果你这个生日宴的主角出台不到三秒就退场了，这也太不把他们当回事了吧？
宾客们心里腹议，但碍于牧家的威望和地位不敢直说，只一个劲的看着牛仁等人。牧西泰端着酒杯来到牛仁等人桌前敬酒，一个劲的歉意表示，他父亲是真的有事才怠慢了几位，他做儿子的替父亲表达歉意，先干为敬。不过具体是什么急事才让牧文鹤平日这么端庄守礼的人失礼。他却半个字也没透露。
一桌的老家伙听着这场面话，浑浊的老眼互相看了看。最后齐齐看向了牛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