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不在的黑暗渐渐褪去，虚幻身影踏入到茵茵绿草之上，周围枝叶发芽，溪水叮咚，一派生机勃勃之景象。
牠没有停留继续向前，在穿过这片鸟语花香的草地后，眼前骤然升起一座同样是翠绿笼盖的高山，又有一条狭长石径自山脚起始，一路蜿蜒向上，没入到如梦似幻的白云生处，亦不知最终将通向何方。
时间一点点过去，虚幻身影并没有像之前那般瞬息千里、咫尺天涯，而是一步步沿着石径向上攀登，许久后终于站在了这条山路的终点，抬头看向身前那座满是沧桑的青色楼阁。
忽然间，一股沧桑古老的气息自建筑内冉冉升起，盘旋不去。
这道气息忽强忽弱,若有似无，给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感觉，仿佛从遥远的上古穿越而来，充斥着混浊灰败，却又像是新生的嫩芽，洋溢着无限可能的生机。
就在此时，一道淡淡的叹息声从半掩的门内传出。
“混沌，你还是寻来了啊。”
虚幻身影就在门前的一块青石上缓缓坐下，“空愡即将到此，吾便想到过来看一看，你为他准备的东西，已经完成了没有。”
“吾倒是没有想到，你竟然还会关心空愡这个小家伙。”
“不，太虚你错了，吾关心的并不是空愡，更何况牠本就在吾的掌控之中，并不需要吾来关心，吾真正感兴趣的，还是跟在空愡身边的那个人族修士。”
“太虚你还应该知道，虽然空愡是你的身外化身，但在吾的眼中，让牠拥有属于自己的意志，再瞒过你的感知，也并不是一件太过困难的事情。”
沉默许久，门内的那道声音再次悠悠叹道，“你竟然连这个都知道了。”
“还在混沌之海未曾破碎之前，你便分出一缕意志化作空愡，知道这件事情的唯有二圣，所以吾也就跟着知晓了这一秘密。”
“哦？”
此言一出，青玄之光大作，自楼阁内轰然射出，将整座翠绿青山完全笼罩在内。
下一刻，半掩的房门打开，露出内里一尊端坐的身影。
牠看上去就像是一具死了不知道多少岁月的干尸，不停向外散逸着腐朽的气息，但再仔细观察一下，却又发现似乎还有一线生机存于其中，将其保持着一种不生不死的诡异状态。
“你……”
那具死中有生的尸体猛地抬头，伸出一只干枯的手臂，指向了门外的虚幻身影。
刹那间虚空层层塌陷，朝着虚幻身影撕裂蔓延过去。
虚幻身影什么都没有做。
所有的异象便在无声无息间烟消云散，就连那扇轰然打开的房门，也再次回到了之前半开半掩的状态，就连打开的角度都与之前毫无二致。
“太虚你还是这个样子，哪怕如此久远的岁月过去，都未曾改变分毫。”
牠语气平静淡漠，缓缓从青石上起身，下一刻便已经来到了楼阁之内，站在了那具干尸的身前。
然后缓缓伸出一只手臂，点在了干尸的眉心中央。
太虚神主一动不动，就连那丝生机仿佛也沉睡蛰伏下去，不再像刚才那般蜿蜒游转。
那只介于虚实之间的手指轻轻触碰着干尸的眉心，牠很小心没有做出太大的动作，似乎生怕弄坏了这尊看上去已经破败到了极点的躯体。
“吾还记得在当初混沌之海破碎时，诸多神魔真身都被乾坤二圣收集起来，用以消弭那场大爆发所带来的危害，并以此为根基定下乾坤大道，以无数自成一界的荒兽之躯化作诸天界域，两者相互结合之下才缓缓将大毁灭之势稳定下来，最终形成了混沌之海之后的无尽虚空、诸天界域。”
“但是，在无尽虚空形成之初，乾坤二圣便察觉到了毁灭趋势只是被暂时减缓，而非永绝后患……”
“因此便不得不耗费极大心血将即将湮灭于无形的神魔意志一一收拢，藉此开辟黑暗虚空，成为无尽虚空之镜像暗面。”
“又将即将崩坏毁灭之混沌荒兽尸体封存，并将此地作为诸多新生打破界限生灵的放逐墓场，虽然他们能够从弱小之时一步步走到打破界限的层次，每一个都拥有着无与伦比的精彩与感动，但却对无尽虚空、诸天界域的稳定起到了难以挽回的破坏，只能是将他们一一封镇于荒兽坟墓之中，直至消亡。”
“还有最后一步，便是将自身分离出一道神识，进入掌控黑暗虚空之中，做好迎接下一次末日降临的准备。”
太虚神主以沙哑的声音疑惑道，“那么进入到黑暗虚空的那些修行者，应该也是超出了界限，乾坤二圣为什么没有将他们封镇进入到荒兽坟墓之中？”
“很简单，因为从混沌之海到无尽虚空，由盛转衰的趋势就如同一座缓缓转动的磨盘，纵然以乾坤二圣的高度层次，也无法阻挡，只能是勉力维系，一点点被磨灭生机，所以到了九幽横空出世的那一批大修行者，已经没有了足够的力量去将其送入荒兽坟墓进行封镇，唯有踏出以身合道那一步，才将其造成的影响压制到了最低限度。”
“以身合道……”
太虚神主缓缓睁开了一直紧闭的眼睛，浑浊的目光落在那道虚幻身影上面，“在五行神主意志消散前，曾经对吾传来一道信息，言道乾坤大道镇压无尽虚空无数岁月，也已经到了崩溃瓦解的边缘，如今看来，牠说的竟然都是真的。”
第2153章 大道之外
“牠说的自然是真的，因为这便是吾对牠说过的原话，毕竟当时吾已经决定要将牠的先天五行神光收回，作为回报，自然不能让牠死得稀里糊涂，不明所以。”
“而且五行神主还对你说起，要小心吾对你怀有同样的心思, 不过吾不想这句话传入你的耳中，便主动进行了些许遮掩。”
太虚神主越是听下去，那缕代表生的气机便愈发沉寂，就连万载不变的干尸也开始朝着风化破碎的方向发生骤变，瞬息之间便已经来到了崩溃瓦解的边缘。
但就在下一刻，虚幻身影再次抬起手臂, 朝着太虚神主的眉心轻轻点了一下。
顿时便止住了这尊神魔之躯的破灭之势, 将其稳定了下来。
“你，你不是混沌神主……”
“不，太虚你错了，吾确实是混沌神主，但也是乾坤二圣的分神意志，两者本就是为一体，不分彼此。”
“你便是大道乾坤的意志化身，这怎么可能！？”
虚幻身影平静道，“混沌神主自混沌海眼降生，彼时已经快要到了神魔荒兽大战的终末，混沌之海破碎的边缘，只不过吾甫一出现便帮助你们取得了数次大的胜利，将荒兽一族逼迫到了灭绝的边缘，因此才让你们忽略了吾出现的时间，恰好就是乾坤二圣突然消隐不见的那个时候。”
“你在这个时候找到吾的藏身之所，是准备让吾和五行神主一样，就此烟消云散了么？”
“不，你并不会烟消云散。”
虚幻身影缓缓后退几步, 打量着楼阁内的陈设, 片刻后缓缓叹了口气道, “在混沌之海破碎之时，二圣于混沌海眼最深处发现了那条连接未知的虚无通道，只因为当时已经没有余力对其进行探索，因此便只能是以玄黄主界将其包裹保存起来，等待无尽虚空、诸天界域稳定之后，再专门抽出时间研究，也正是因为如此，你的神魔之躯才得到了最为妥善的保存，为的便是让虚实之间的大道规则聚而不散，留下一道最终不得不进入那条虚无通道时的后手。”
太虚神主忽然笑了起来，“吾明白了，这是乾坤留下的后手，不过却和你没有什么关系。”
“你说的不错，所以吾才会将目光落在她和他的身上。”
“轮回剑意，还有他的那柄双刃大斧，原来你打的竟然是这个主意。”
“时光如流水，逝者如斯夫，过去种种，尽皆烟消云散，而站在此时此刻的节点之上向后眺望，谁不想摆脱身为影子的束缚，真正独立于乾坤之外，甚至是横渡苦海，成就永恒彼岸？”
太虚神主冷笑道，“纵然你身为乾坤意志分化，有着吾等未曾有过的认知与见识，但却不要忘了，自己对于自己的了解，有时候反倒不如牠人更深，更何况乾坤二圣之境界通古照今，牠们既然分了你出来，又岂会听之任之而不做任何的后手之举？”
“天意如刀，变幻莫测，你们将自身禁锢于大道规则之内仰望乾坤，却是忘记了一点，那便是乾坤二圣亦是神魔所属，只不过诞生于混沌之海初生之时，天然便比你们更加贴近大道规则而已，却并不是凌驾于大道磨盘之上的全知全能，若是如此，又何至于以身合道对抗碾压……”
虚幻身影低头注视着那双浑浊的眼眸，语气中不无感慨叹息之意，“你同样不知道，吾初时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后续为什么又对那柄斧头的主人投注以如此多的关注。”
太虚神主道，“难道在你眼中，他竟然能够跳出乾坤大道的影响，甚至还可以反过来斩断你与乾坤大道的联系？”
“太虚你错了，他的来历，本就不在乾坤大道之内，又何来跳出乾坤大道的影响一说，再加上那柄连吾都不能完全看透的斧头，纵然只有不足一成的机会，也足以让吾下定决心了。”
“不在乾坤大道之内！？”
“这不可能，不论是混沌神魔，还是荒兽一族，都降生于混沌之海内部的先天生灵，至于无尽虚空诸天界域的种种生命，更是混沌之海破碎后才衍生的后天生灵，若是不在乾坤大道内……”
太虚神主猛地眯起眼睛，却是将目光越过那道虚幻身影，投注到了虚空中的某个方向，“你的意思是，他竟然是通过那条虚无通道，反向来到了此间！？”
“吾也不知道是或不是，只是在见过他第一面之后，才忽然发现，他在无尽虚空中留下第一道痕迹的时间，恰好和玄黄主界那次的变故对应的上，你也应该还记得，正是在那次变故之后，吾通知你们几位神主，定下了不让混沌神魔意志再进入玄黄主界的规矩……”
太虚神主沉默思索良久，最终幽幽叹息道，“原来如此，吾还记得当时冥渊神主对此提出了些许异议，然后牠便隐于黑暗虚空深处，直至突然召集诸多神魔齐聚后被她一剑斩杀，也是你的决定了？”
“然。”
“吾当时就不应该听信你所言，主动舍却黑暗虚空的那具化身，帮你截住了五行神主融入先天五行神光的意志。”
“你帮或不帮，对于吾来说并没有决定性的影响，只不过是少花费一些力气罢了。”
“那么你此次前来，也是要湮灭吾的最后意志，留下吾的神魔之躯了？”
“然。”
“很好，吾也很想知道，你要怎样将吾的意志与躯体分离，还要保证这尊已经到了破灭边缘的神魔之躯不毁……”
“太虚，你还是太固执了。”
随着虚幻身影的一声叹息，无数条闪烁着粼粼波光的细流骤然显形，将整座白云缭绕的青山环绕在内。
无数支流犹如一张疏而不漏的天网，在主干前方缓缓流淌，而一旦水波过去，所有支流便会融为一体，变成黑暗寂静的一潭死水，再也没有了任何的生机与活力。
青山楼阁就位于主干的正前方，被无数细小支流重重包裹笼罩在内，任凭道道青玄光芒如何由虚化实，再由实转虚，都无法挣脱束缚这张大网的笼罩束缚。
第2154章 基本素养
“落星海，其实是在苍穹之上？”
顾判跟在神魔空愡的身后，一路向上疾飞，直至冰凉而刺骨的寒意袭来，才在一团氤氲的灰色雾气前停下了脚步。
神魔空愡回过头来，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毫无征兆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朝着下方坠落下去，直至被顾判伸手抓住，都还没能从深沉的昏迷之中醒来。
他微微皱眉，仔细观察着神魔空愡的状态，正准备为其度入一道纯正的混沌气息，却见到牠就在此时睁开了眼睛，站直了自己的身体。
“黑山大人, 刚才吾突然旧伤发作，还好在进入落星海前控制了下来, 不然将变得更加麻烦。”
顾判垂下眼睛，若有所思点了点头，“既然没事，那我们接着出发。”
进入那团混沌雾气之后，仿佛进入到了有如实质的元气海洋，即便是以他如今的高度层次，都有种空灵出尘的感觉，从真灵神魂到本体肉身，一遍遍被洗涤过去，从内到外、从上到下满是轻松的感觉。
如果不是还要去接收布置大阵所需的资源材料，顾判都想在这里多停留一段时间，好好享受一下近似于在混沌之海内遨游的美妙感觉。
时间一点点过去，两人沿着一条笔直路线不断向前，直至在某一刻突然打破了那道仿佛存在，又仿佛并不存在的黑暗屏障，来到了一处崭新的空间。
眼前倏然一花，视线在短暂的模糊后很快恢复清晰, 映入顾判和空愡眼帘的却是一座垮塌万丈青山。
它还没有丧失生机, 但已经向着一侧倾斜倒塌，山体布满被切割分裂的划痕，还有浓郁的寂灭死气萦绕其上，明显已经步入到了即将陨灭的边缘。
这一瞬间，顾判不由得生出些许冷意，很想知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能够让这样一座连他都能感到扑面而来压迫气息的“神山”，遭到如此巨大破坏。
更重要的是，看它的样子，分明就是才遇到了变故不久，里面是不是还存在着什么危险，秘密传递信息呼唤他前来的太虚神主，是不是已经真灵不存、身躯毁灭，坠入到了永眠的黑暗深渊？
如果是的话，究竟又会是谁，能够将一位从混沌之海时期存活至今的神主直接镇杀，并且干的如此干脆利落，没有留下一星半点儿的痕迹与线索？
顾判停下脚步，一时间有些犹豫不决，到底是继续向前，还是暂时等待三思后行。
“大人，吾已经感知到了布阵材料所散发出来的气息。”
顾判看了神魔空愡一眼，沉默片刻后忽然开口问道，“太虚神主是不是已经不在了？”
“回大人的话，太虚神主确实已经不在了。”
神魔空愡缓缓说道，声音听上去隐隐有些空洞虚无，“不过布阵所需的材料还在，吾等只需要过去将它们取走便好，至于太虚神主在与不在，都产生不了任何的影响。”
顾判眯起眼睛，双眸深处燃起两朵幽幽白炎，低低叹了口气道，“如今看来，太虚神主不在得非常彻底，就连你身上那种微不可查的虚实变幻气息，也已经完全消失不见。”
“所以说，我想要知道，现在的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