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穿花布衣服,还是结婚那阵子。
那时候啥都得用票,她一个农村小丫头,哪里能搞来花布票哦?穿的全是粗布麻衣。要么是蓝色的,要么是灰色的。
啧,大家穿的还都是一个色的,一点显不出来她的出挑。
那时候,有城里来个记者作报道的,人很漂亮,打扮得也特别俊俏洋气。
她第一次见识到了“布拉吉”裙子,真是好看。白色的衣服底子,火红色的小花,把那个姑娘衬托得跟个仙女似的。
所以,即使那时候大家都讲究朴素节俭,她还是在她的陪嫁衣服里,仿照着那条布拉吉裙子的样子,做了一条花布裙子。
说是花布裙子,其实就是用一块白布先做好了上下套裙,然后剪了做棉被套的那些红色边角料,仿照着那条布拉吉的样子,一块一块缝到裙子上。
只不过,这条裙子,她从没穿出去过。
怕被人批评,也怕被人嘲笑。
嘿嘿,只敢关起来屋门,偷偷穿给她男人看。她男人说可好看了。
这些年她男人走了,她自己带着孩子辛苦过日子,人也没了打扮的心思。
别说穿花衣服了,就连穿件新衣服的想法都没有,平时镜子都不照的,每天早晨能洗把脸就不错了。
即使是这样,周围这些人还喜欢造谣嚼舌根,今天说她跟别人相好,明天说她勾搭别人的男人。
她自己听了这些谣言烦躁还不打紧,最重要的是,她的儿子要是听到,那心里该有多难受。
以后再被别的孩子嘲笑一番,不仅嘲笑他是个没爹的孩子,还要嘲笑他是养汉头的儿子,那孩子根本就抬不起头了。
所以,那个时候她的状态总是很差。
一方面把自己捯饬的灰头土脸防止别人在找茬说她;另一方面脾气暴躁的恨不得见到谁都要打一架,撕一场,以此来保护自己和孩子。
这些年,她就是这样过来的,扮丑反而成了她的保护色,她也养成了不讲究外在的习惯。
最近不知怎么的,她特别想打扮的精精神神的,而且每天都想出去跟人说说话,炫耀一下自己家里来的这两个年轻人有多好,每天都觉得日子贼有奔头。
或许,是因为这两个年轻人来了,给她带来了生活的滋味和希望;更或许是,她终于要走出过去那段疲于奔命,压抑又苦涩的日子。
开始要活出自我,活的美丽,开始尝试着为自己而活了。
不过,其实她心里还是有点忐忑的。
“大娘,怎么了,这块布不中意?”素云看出她的犹豫,她试着与她进行交流,打开她的心结。
“没事儿,咱们再换一块,这边好看的布料多的是。”
王大娘摇摇头,她理了理耳边有些花白的头发,眼里闪过一丝落寞。
“闺女,你说我这个年纪,又是个寡妇,还能穿花衣服吗?会不会……”
“当然能!有什么会不会的?!”
素云斩钉截铁的说,“穿衣服是你自己的事,只要你喜欢,有啥不能的?跟其它的都没关系!”
话是这样说,可是王大娘毕竟是那个年代传统思想下教养出来的人,比不得年轻人思想先进新式。
虽然很想美丽自信的活着,但是多多少少会担心别人对她指指点点,心里还是有点忌惮外界的看法的。
“闺女,我四周都是几十年老邻居了,我突然变个样子,别人说我,我可咋整?”
说是让她别在乎,可是她确实就是会在乎。对她来说,说不在乎不管用,想个办法能让她不在乎才是重要的。
素云说这好办,“咱们今天回去啊,你就说你要认我当干闺女,认干闺女必须要穿的洋气好看啊,那不就顺理成章了嘛。”
“以后你依旧穿的那么好看,想怎么穿就怎么穿,别人问你,你就说是闺女的意思,缠着你,非得让你穿,那不就得了吗?”
王大娘的眼睛瞬间就亮了,一张小脸红扑扑的,那叫一个神采奕奕。
人人都说想要闺女,因为闺女是爹娘的贴心小棉袄,以后可以给你买新衣服新鞋袜。所以啊,谁家要是穿着新衣服出去,说是闺女给买的,那是一件极有面子的事情。
要是她认了素云这个干闺女,又可以得到一个好闺女,又可以不再管别人的话,那可真是太美了。
“闺女,你说的这可是真的?”
那必须是真的!
素云寻思,为了博得王大娘一笑,认个干娘什么的,算个啥?
“大娘,一会儿咱们买完东西,我就带你去县城的理发店,让人家给你把头发全染黑,然后咱们在烫个卷儿,让你从头到脚都美起来。”
王大娘眉开眼笑,一双大白牙都快露出来了,这可听起来太好了。
“那咱们可得多买点东西,买粉条,买红枣,还要买鲈鱼和老母鸡,再买一只兔子,买块猪肉,买条猪腿儿。”
素云听了这些东西,心想,那今晚可有口福了,不过,这么多东西,一会可怎么带回去啊?!
“大娘,那咱们先扯布料,扯完后送去裁缝那里做衣服,然后再去买东西,不然,那么多东西,咱娘俩提着多累啊!”
说完就着手认真的为王大娘挑起了不料,她决定了,要给王大娘挑块最贵最漂亮的不料,然后,请最好的裁缝来给她做一身衣服。
“不打紧。”王大娘乐滋滋的拍拍她的手,眉眼都要笑没了,“有世文过来帮咱们呢,东西让他拎着就行!”
“杜世文?”素云有些讶异的说,“他今天要在工厂里盯着,不能过来啊!”
难道世文事前没跟王大娘解释?
“是嘛,那我还把他叫来了,这会不会耽误他工作啊?”王大娘急的直拍腿,“你看看我哦,也不提前问清楚。”
“没事的大娘,工厂里都忙的好好的,不需要我帮忙。我特别想跟你们一起赶集,感受过年的气氛。”
杜世文不知道从哪里闪出来的,他拎着一对鲈鱼,对着素云眨了眨眼睛。
“大娘,你看,年年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