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号:
密码:
POPO文学 > 历史军事 > 晚唐浮生 > 晚唐浮生 第382节
  若李克用直接任高思继为幽州节度使,搜刮一番财货,然后就率军返回了,那才让人笑掉大牙。但真有这种政治上的蠢猪吗?
  马车很快到了驿站,陈诚、赵光逢二人行礼后与邵树德分别,然后——呃,走路回城。
  “令公陪我去一趟晋州。”邵树德进了驿站,见到了封彦卿,立刻道。
  “大帅可真是马不停蹄。”封彦卿笑道。
  “心里着急啊。”邵树德亦笑,道:“我征战多年,还是第一次入手这么大的藩镇,从未有过的事情。河中一府四州,比当年朔方、天德、振武、鄜坊、延丹、邠宁、泾原这七个藩镇的实力加起来还要大,自然急着吃下去。”
  一个镇抵七个镇,并不是虚言。邵树德早年在西北屡战屡胜,但破的多是这类小藩小镇。这些藩镇,人口、财力、军力都没法和中原藩镇比。
  华岳寺之时,王重荣凭什么敢坐在邵树德、李克用身旁?还不是河中实力强嘛。
  “大帅做事,确实稳妥。”封彦卿也拍起了马屁,笑道:“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哪怕花再多功夫处理河中之事,也比匆匆忙忙进取天下更重要。这天下,与古时不一样了。打到哪算哪吧,根基一定要扎牢。也罢,老夫便随大帅走一趟。一把年纪了,被大帅折腾出来献计献策。钱粮二策,若实行之,蒲州不知道多少人骂老夫呢。但老夫实在不想大帅晚年之时,还在四处平乱,大业毁于一旦。”
  封彦卿这话有倚老卖老之嫌,但邵树德不以为意。人家是真心为你着想,说话不那么好听又能咋地?
  邵、封二人于六月初五抵达了晋州理所临汾县。
  “大帅。”新任晋州刺史封衡出城相迎。
  封衡理论上是河中节度使王瑶的下属,但那是明面上,实际上是谁的人,自己心里要清楚,如此才不会走错路。
  “大帅,职已在城内略备薄席——”
  “不用了!”邵树德摆了摆手,道:“立刻随我北上霍邑,我要抚慰将士们。”
  这次出来,振武军留在河东县,铁林军则带在身边。随军而行的,还有从王瑶那里得来的钱帛。铁林、振武二军都领了赏了,其余各军当然也有。
  封衡也意识到了邵树德雷厉风行的处事风格,立刻与州中僚佐交办了一下,然后带了一千州兵,随大军北上。
  六月十一,邵树德亲抵霍邑,并登上城楼眺望北方。
  “康君立何时退的兵?”邵树德向关开闰、契苾璋二人问道。
  “就在昨日。”契苾璋回道:“定是听闻大帅前来,贼军惊惧,不战自溃了。”
  “少给我来这些虚的。”邵树德斥了一声,契苾璋面色尴尬。
  “阴山儿郎,损失不小吧?”邵树德又问道。
  “连日征战不休,已战殁两千余人。”契苾璋答道。
  奇袭晋州,攻霍邑,再守霍邑,还出城冲了几次河东大军,损失确实不小。
  “朱教练使在灵州筹备了一支骑马步兵,已编有三千余人。阴山儿郎,便不要回去了,都搬来晋绛,剩下的人,与朱教练使编练的新军合为一军,你再在晋州募一些,凑足八千人,就号‘飞龙军’,四千战兵、四千辅兵。”邵树德说道:“军使,就由你来担任。阴山儿郎,给我好好练练步战本领,这与骑战大不相同。骑马步兵练得好了,我会有大用。”
  就实际作用来说,骑马步兵可能比骑兵还有用。
  这注定是一个攻击性极强的兵种,有骑兵的机动力,还有超越骑兵的正面作战能力,唯一缺乏的就是骑兵的冲击力。
  后世满清八旗,其骑兵实力未必有明军强,但他们有大量靠骑马机动的步兵。你仔细看看其战法,几乎就是正统中原步兵的战法:国朝步军列阵,前面必有精挑细选的勇士披重甲作为散队,冲锋扰乱敌军大阵,另有弓弩手散队在大阵前方和两翼,分固定不动的驻队和游队两类。
  其实步兵战术,发展了这么多年,什么最有效,大家都差不多。
  你有索伦人野女真做死兵,我也有技艺娴熟的勇士组成的散队,决死冲锋,撼动敌军大阵——散队伤亡率极高,经常死伤殆尽,故他们都是决死之士、亡命之徒,在衙兵中都属于高人一等的存在。
  你有箭术精准的射手,我也有精挑细选的弓弩手散队游弋。
  打法区别很大吗?晚唐五代,几乎全是这种步兵战术,各藩镇都是这么玩的。
  以后邵树德若征草原,他打算大量动用骑马步兵,找到他们的游牧地之后,就杀过去,令其无法回避,只能正面作战。
  用骑兵与骑兵正面厮杀,还不如用下马作战的步兵与敌骑正面厮杀,那样可以以较小的代价,获得非常不错的交换比——有可能敌方骑兵死光了,你还没损失多少人,骑兵对战是很难做到这个交换比的。
  “谢大帅栽培!”契苾璋原地升官,当了飞龙军使,自然喜出望外。
  邵树德让他起身,随后继续眺望北方。
  蓦地,一骑从北面驰来,至一箭之地外勒马停住,大吼道:“陇西郡王遣我来告,‘义弟既还我兵将,我自不愿欠弟之人情,今以汾水关相送,自此两不相欠。’”
  邵树德听了大笑,道:“义兄果真豪迈,还是这个性子。也只有此等豪杰,才配做我的兄长。”
  义兄,是真的转移战略重心了。
  这也是应有之意。据有河东,不图河北,脑子有坑?
  李克用的战略,应该就是利用地形上的优势,即石州山区诸关隘、汾州雀鼠谷、泽潞晋绛间的太岳山隘道以及代北的雁门等关隘,西守东攻,这也是如今形势下的最优选择,如果李克用还想有所发展的话。
  如果真让他吞下整个幽州,那就是三百多万户口,还尽是富裕之地,这就颇具实力了。若再拿下相对孱弱的义昌军,联合姻亲盟友王处存,以及处于自己控制下的邢洺磁三州,那几乎就把成德镇包围了,王镕不投降还能咋地?
  真能做到这一步的话,那就是天下第一强藩,邵树德、朱全忠都没法比。
  但义兄擅长把一手好牌打烂,不知道他又会在河北折腾出什么事情来。
  但不管怎样,新时代或许来临了,大家都没有闲着啊。
  第十一卷 先取廷玉后仆固,牙旗鋋地高掣空
  第001章 机会之地
  雨后初晴。
  燕子轻盈地飞过田野,落于屋檐下的巢中,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田埂一直连到远方的山下,望之似乎一条笔直的黑线。
  一条白练似的沟渠环绕田野,将潺潺清流送入田间,默默浇灌着绿意盎然的稻秧。
  农夫穿着蓑衣,一边与邻人说笑,一边仔细巡视着稻田。
  有人还唱起了山歌,但唱着唱着就跑调了,引来一阵善意的哄笑。
  公鸡骄傲地跑来跑去,时而高亢鸣叫,时而低头啄食。
  一条老黄狗懒洋洋地卧在屋廊下,傻呆呆地看着驿道。
  驿道上驶来了十余辆马车。
  挎刀持弓的武夫当先开路,气势非凡。
  马车车厢上盖着雨布,雨布下是一个又一个箱子,塞得满满当当。
  车队行至一座关城前停了下来。
  一名骑士下马,步行上前交涉,并出具了一些证明文书。
  关城守将被惊动,亲自出关迎接。
  好一番寒暄后,车队继续启程,向东行去。
  “官人的名声都传到陇州了。”护卫的骑士用赞叹的语气说道:“折家儿郎,竟也知道使君的官声。”
  “他们是看在灵武郡王的面子上罢了。”黄滔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说道。
  说完这话,他便钻出了马车,翻身骑上了一匹马。车里太闷了,还是得出来走走。
  策马到后边,与妻儿攀谈了一番后,黄滔又最后看了一眼关城。
  关城西边,是他生活了数年的秦州山水。
  毫无疑问,这段经历对他而言是弥足珍贵的,不但生活上过得非常惬意,同时也积累了很多为官一方的经验。
  幕职与州县官,当然不是一回事。
  “使君似有忧愁?”一骑从后驰来,骑士在马上笑问道。
  “哪来的忧愁?不过是有些感慨罢了。”黄滔摇了摇头,道:“此去陕州,山高路远,一时间心有所感。”
  “可有佳句?”“七郎”眼睛一亮,问道。
  黄滔闻言大笑:“这些年耽于俗务,哪来吟诗作赋的工夫。”
  “七郎”遗憾地叹了口气。
  这却是事实。崔昭纬还是状元呢,但当了官后,一门心思钻营,哪有工夫写诗。反倒那些屡试不中的士子,诗赋连篇,名传四方。
  惜乎,诗坛失一健将!
  “七郎此去陕州,可要飞黄腾达了。”黄滔不无羡慕地说道。
  七郎名叫赵观文,桂州人,颇有才华,乃黄滔昔年赶考时在长安的旧识。
  外放秦州刺史后,很多人跑去秦州依附黄滔,赵观文就是其中之一。
  恰逢灵武郡王在为子女寻找教师,黄滔便推荐了赵观文,说他有“状元之才”,灵武郡王令其到陕州安邑县“面试”。
  至于黄滔本人,则将出任保义军节度副使兼虢州刺史。横跨整个关中调职,其中之意味,黄滔这种聪明人又如何不知呢?
  其实他本以为自己会继续留在陇右镇的,因为邵树德隐隐向他透露过这种意思。
  陇右节度使萧遘自光启三年(887)下半年出镇后,至今已经接近六年了。本来过了今年,他就要前往同州,与任遇吉互调,出任渭北节度使。
  但萧遘年老,可能也活不了两年了,邵树德体恤他,于是便按下了。
  秦州为陇右镇第一大州,作为刺史的黄滔其实是很有希望在萧遘卸任后接任节度使的。至于节度副使萧蘧,别看他女儿在灵武郡王房中服侍,但作为萧家人,他反而是最没机会的。
  萧遘当了七年宰相,兰陵萧氏又是大门阀。从光启三年开始,不知道多少人前往河州投奔,再让萧蘧接任节度使,那陇右镇岂不是要姓萧?
  所以,萧蘧的机会远没有黄滔大。
  可天下局势变幻,让人眼花缭乱。一不留神,灵武郡王就吞下了陕虢、河中,继续保持着一年并一镇的传统——今年还在努力吞的河中镇有些大,可能暂时还吞不下。
  陕虢、河中两镇七州之地,对灵武郡王大业的重要性毋庸置疑。关中的东部门户,得之就有了更广阔的后方。
  现在,大概是想好好进行整顿,于是黄滔接到了调令,出任保义军节度副使兼虢州刺史。
  保义军只辖陕、虢二州,陕州向来是节帅兼任刺史,今又将虢州单独拿出来给黄滔,分李璠之势的意图非常明显。
  但现在应该还不会动他的位置,因为时间太短了,面子上不好看,容易让投效之人心寒。
  黄滔估摸着,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李璠多半就会移镇了,届时自己可以名正言顺地出任保义军节度使。眼下这个职务,就是一个跳板罢了——但也是关键的一步。
  “能得此良机,离不开使君举荐之德。”赵观文在马上行了个礼,道:“日后但有差遣,绝不推辞。”
  黄滔微不可觉地点了点头。
  当了官后,再不复文人的洒脱。能下定决心,挂印而去的毕竟是少数。名利二字,世上又有几人能看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