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他的嘀咕，十七长老不轻不重地警告了句：“唐奇！”
“十七长老，我在！”唐奇抬起头，满脸认真正色，举起右手信誓旦旦地承诺：“我保证，下次绝对不会再犯了！”
“嗯，这还差不多！下次要是再犯，必然狠狠地罚你！”另一个长老满意地抚着胡须，颔首认同。
其他长老们也是差不多的反应。
十七长老还看了眼唐绯和唐父唐母，没开口说话，眼神里暗含的意思却很明显。
——唐奇都已经认错了，也老老实实地赔偿了，这件事情也该这么结束了吧？
唐母含笑道：“长老们说得有理，知错就改就是好孩子，以后可得注意行事分寸！”
“一定一定！”唐奇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他在长辈们面前倒是一副乖巧的小辈模样，完全看不出猎场上的血腥、残忍和漠然。
审判结束，长老们带着唐奇离去，唐绯却仍然呆滞地坐在原地，满脸恍惚迷茫。
“这样虎头蛇尾的结局？雷声大、雨点小！只是付出了一点儿微不足道的能源石和信用点，唐奇残害的几十万条人命就一笔勾销了？”
唐绯抱住了膝盖，觉得心脏好像破开了一个大洞，不停地有冷风往里面灌。
“不然呢，小绯，你还想怎么样？”唐母心疼她，坐到了她的旁边，轻轻地摸了摸她柔软的乌发。
唐绯机械地侧身看她，双目含泪，神色空白，嘴唇控制不住地打着哆嗦。
唐母也红了眼眶，但她还是硬下心肠，将这些道理掰碎了和她解释。
“小绯，那些只是没有正式身份的贫民，生命安全没有任何保障。黑市里，十万信用点能买到城内户口，换句话说，他们的性命连十万信用点都不值。”
“也就是发现这件事情的人是你，你姓唐，是你父亲和我的亲生女儿，又是一名贵女，才能平安顺利地揭开此事，还让唐奇象征性地付出了代价。”
“若是换了旁人，只怕想要追究的第一时间，便无声无息地丢了性命，留不下半分痕迹，这就是残酷的事实。”
“在这个世界上，从来都不是非黑即白，还有着一大片的灰色地带。”
“猎场一事牵扯的人太多，几乎九大家族的子弟都在其中，即使咱们能强压唐家担责，其他八大家族的人也不会同意的。”
“那些人虽然是纨绔子弟，却有着八阶、九阶、半圣甚至圣阶的兄弟、父亲叔伯、祖父叔祖，或是七阶、八阶、九阶的贵女姐妹、母亲姨娘、祖母叔祖母。”
“他们理所当然地拥有特权、享受特权并习惯特权，一意孤行地与他们作对，无疑是在挑战整个九大贵族的权威。”
“这样的行为，如同以卵击石、螳臂当车，起不了一点作用，还会让自己遍体鳞伤、死无葬身之地。”
唐母语重心长地说着，将唐绯安抚地搂入了怀中。
唐绯紧咬着牙关，牙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冷得浑身颤抖。
此事之后，她将自己关在黑暗封闭的房间里，三天三夜都没出来。
只有颜叶陪伴在她的身边。
陪着她难过，陪着她痛苦，陪着她纠结，陪着她思考。
看着憔悴迷茫的唐绯，颜叶恍惚间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她要积攒实力，杀了云婉柔和谢厉为自己报仇。
可是，九大贵族是何等的庞然大物？
盘根错节，皇室之下，万万人之上。
杀了一个云依依，还会有更多的“云依依”存在，有更多的“云婉柔、谢厉”站在身后。
她要怎么办？
当个聋子和瞎子，假装自己看不见、听不到？
这三天无论于唐绯还是颜叶，都是最纠结苦痛的三天，也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三天，确认了前进的方向，奠定了此生的基础。
三天后，微风拂动窗帘，稀稀落落的日光从缝隙中倾泻而下，带来光明和温暖。
唐绯倏地起身，一把拉开了窗帘，让温暖的阳光充满了房间中的每个角落。
她回身面对着颜叶，整个人站在阳光里，好似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影。
“小叶，这是不对的！不该是这样的！”
颜叶认真地抬眸看她。
唐绯一字一句，斩钉截铁地说：“或许人生来就是不平等的。但是人命关天，绝非草芥！”
“无论是谁，都该对生命抱有基础的敬畏之心，因为死亡面前，人人都该是平等的！每个人都有求生的权利！”
“我曾翻阅古籍，在灾变纪元以前的上古时代，贵族是有的，贫富差距亦然存在。”
“但是，远远没有今日这般严重，贵族和富人们没有今日这般肆无忌惮，明目张胆地杀人取乐。”
“因为那时的他们无论拥有多少的金钱、权势和地位，却都敌不过一颗子弹，会被轻而易举地夺去性命。”
“因此，他们畏惧，他们忌惮，他们不敢胡作非为。”
“还有小说里飞天遁地的修真世界，修士们虽然有着排山倒海的力量，却不敢肆意地屠杀凡人。”
“因为天道会记下他们的杀戮，会影响他们的道心和突破，让他们堕入魔道，永世不得翻身。”
“可是，在我们星耀帝国，有强大的异能，却没有这样的“子弹”或者“天道”。”
“所以，强者的后代们有底气肆意妄为，因为他们知道，强大的家长们会站在身后庇护他们，却没有更强大的“子弹”或者“天道”来限制这些家长！”
圣阶异能者已然站在整个星耀帝国金字塔的顶尖，等闲不随意出手，但却会为了自己来之不易的后代冲冠一怒。
其他的圣阶异能者，即使心怀正气，却也得顾虑诸多因素，不太愿意为了旁人与之发生冲突。
人都是怀揣着私心的。
他们或是偏心自己的后代，或是担心自身的辐射值，净化会不会受到阻拦，等等。
几番叠加，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所以，绯姐，你想怎么做呢？”颜叶忽的问。
阳光当中，唐绯的眼神里蓦地亮起了光，那束光难以用言语形容，充满了明亮的追求和希望。
“我不知道，所以我想了很久很久，我到底想做什么呢？直到现在，我才得到了一个不算答案的答案。”
“小叶，我想成为悬在强者们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我想成为上古时代的子弹、修真世界的天道！”
“是不是听起来特别可笑，像是小孩子的玩笑话，没有任何自知之明的荒唐言辞？”唐绯眨了眨眼睛，隐下了眼底晶莹的泪光。
“一点儿也不好笑！”颜叶摇头。
她起身，走到了唐绯的身边，走到了阳光下，郑重地握住了唐绯的手。
“绯姐，我陪你，我们一起，好不好？”
金灿灿的阳光打在颜叶细密乌黑的眼睫上，像是镶上了一层金边。
她想，她知道自己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了。
或许很多人会觉得荒唐可笑，觉得她们不自量力，可是，人活在世上，总是要有些理想的。
愿意为了理想而努力，为了实现理想而奋不顾身。
即使失败，即使粉身碎骨，亦然无怨无悔。
至少，为后人指明了一条前进的方向，探索出了一条或成功或失败的道路。
“好！”唐绯含着泪笑起来，罕见地爆了粗口：“拼了！干他丫的！”
她们开始了昼夜不息地内卷升级路。
想要成为达摩克利斯之剑，首先，就得自身拥有足够的实力，成为巅峰位置的强者。
唐绯和颜叶本就天赋异禀，又有坚定的信念，狠得下心吃得了苦头，几乎是以坐着火箭的速度升级。
短短几十年的时间，唐绯便突破成了六阶净化师+六阶阵法大师，距离七阶只有一步之遥。
“我记得，唐奇的奶奶是六阶净化师，他的爷爷是七阶异能者，这也是唐奇那一脉实力最强、地位最高的两人。”
唐绯坐在沙发上，亲昵地贴着母亲，状似不经意地问。
“没错，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唐母有些不解地看她。
猎场之事过去的时间太长了。
虽然唐绯曾经因为此事情绪崩溃，但年代太久远，唐母早就将其抛之脑后，只记得唐绯和唐奇的关系十分恶劣。
“就是觉得时机差不多到了，想任性一次。”唐绯靠在了唐母的肩膀上，声音很轻，微弱不可闻，只是唇齿之间的无声呢喃。
“妈妈，你是八阶净化师，爸爸又是九阶异能者，即使我做了什么事儿，也不会太连累你们，对不起……”
唐母无奈地点点她的额头：“嘀嘀咕咕什么呢？压根听不清楚。”
“没什么。”唐绯直起身，面上含笑，艳丽的眼眸里却是说不出的果断和严肃：“只是觉得，有些事情该清算清算了。”
不仅仅是唐奇，还有云九，还有其余的全部涉事纨绔子弟。
猎场一事的名单，唐绯一直都牢牢地记在心中；猎场一事的全部证据，唐绯一直都好好地保存着。
几十年前的她只是二阶净化师，不好光明正大地和唐奇等人对上，担心他们狗急跳墙，直接暗害了她的性命。
可是，如今的她已然是六阶巅峰净化师+六阶巅峰阵法大师，足以净化八阶巅峰的强者，在t-04星球做出了不少实打实的功绩，闯出了不菲的名声。
外加背靠唐家，即使是圣阶异能者，也得顾虑一二，最多罚她去流放，不会出手杀她。
越是高阶的异能者，越是会权衡利弊。
作为百岁不到的六阶巅峰净化师，她突破九阶差不多是板上钉钉，能净化圣阶强者也只是时间问题。
他们怎么会为了几个不成器的纨绔后代，断了自己获得净化辐射机会的可能？
唐绯冷静地谋算着一切，冲动和理智完美地杂糅在一起，铸就了独一无二的她。
第二日，猎场的人员名单、前因后果、鲜血淋漓的惨案经过等等，尽数被发到了光网上。
刹那间，消息登顶热搜，引爆整个星耀帝国，民怨沸腾。
那可是几十万条人命！
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葬送在了十几个贵族子弟的玩乐之中，换来轻飘飘的一句“有趣”！
何其荒唐！何其可怖！何其残忍！
哪怕是金字塔顶尖的九大贵族，也不敢公然和整个星耀帝国的平民们作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