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衍看她一眼,“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熄了灯,放了帐帷,他今夜是侧身而卧,面向床里,背对着郦妩。
这般疏离的姿态,郦妩却并不介意,甚至还松了口气。
她在黑暗中慢慢躺了下去,到底是年轻嗜睡,很快就沉入了梦乡。
只不过到了早间,天光大亮时,郦妩又被热醒了。睁开眼睛,发现那只搁在两人之间的引枕不翼而飞,被自己垫在小腿下。而她的双手更加过分,已经不是搂着太子殿下的胳膊了,这回是直接搂住他的腰了。
郦妩尴尬羞臊得赶紧收回手,甚至都不敢去看太子的脸。
这次也不用太子开口,她连忙快速掀被起身,都等不及喊侍女,自己掀起帐帷,慌张得连布袜都没顾得上穿,趿着鞋子就逃也似的出了寝殿。
今日是回门日。
怕时辰太晚,吕嬷嬷带着几个侍女守在外殿,见里面的人迟迟没起,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叫一声,就看见郦妩从里面慌张地跑出来。
“……太子妃,怎么了?”吕嬷嬷和琉璃玲珑连忙迎上去,诧异地问:“怎么也不喊奴婢们一声,就自己跑出来了?”
郦妩连忙顿住脚步,回过神来,脑子也转得飞快,转瞬间就想到了如何应答,“我见天色大亮,怕起晚了……今日不是要回门嘛?”
“是是是。”吕嬷嬷连忙吩咐琉璃和玲珑:“快伺候太子妃梳洗穿衣。”
琉璃和玲珑连忙扶着郦妩去偏殿梳洗。
吕嬷嬷在后面看着,依旧是愁眉不展。
昨夜她亲自侍夜,从天黑守至天亮,内殿毫无动静,依旧是一次热水也没叫过。
怎么就这么难呐。
太子殿下真就是坐怀不乱,正经得有点过分了。
*
太子陪太子妃回门,那阵仗也是极大的。
一大早的时候,东宫太子中丞领着十几个宫人,将回门礼一抬又一抬地送入了安国公府。
及至天亮时分,太子和太子妃坐着带有东宫徽记的华丽宽敞的马车,从皇城出发,前往安国公府。
郦妩和萧衍面对面坐在马车中。
太子一早都没怎么说话,此刻也在闭着眼睛养息。他双手抱臂,支着长腿,背靠着马车壁假寐。面容冷肃,薄唇微抿,通身威仪凛凛,但眉宇间却带着一抹淡淡的倦意,像是一夜未睡。
郦妩也不敢打扰他。
直到马车抵达了安国公府,驾车的德福“吁——”了一声,勒停了马儿,萧衍才瞬间睁开了眼睛。
“殿下,到了。”德福跳下马车,恭敬地道。
“嗯。”萧衍应了一声。
德福这才掀了车帘,放下垫凳。
萧衍踩着凳子下了马车,转身,朝郦妩伸出手,微微曲臂。
郦妩将手搭在他的小臂上,也踩着凳子下车。
安国公郦崇率着一家老小,早早就迎在门口,见太子和郦妩过来,纷纷行礼。
萧衍让众人起身。郦崇和郦殊便引着太子去花厅喝茶叙话。
郦妩跟明月郡主撒娇着说了几句话,明月郡主摸了摸她的脸,却道:“你去和阿瑜聊会儿。”
女儿初嫁,如今回门,明月郡主自然有许多话想问她。
只是她性情清冷内敛,又是长辈,许多事情不方便问,便由桑瑜替她问了。
桑瑜拉着郦妩回了自己的住处。
侍女奉了茶过来,她便拉着郦妩在窗牖边坐下。先是喝着茶,聊了些无关痛痒的家常,过了一会儿便开始问起正经事来了。
桑瑜虽然性格有些腼腆,但终究是嫁人许久,且如今也初为人母了,说些闺房私事,倒也没有太害臊。
她看着被窗外春日柔光照得越发鲜妍娇媚的郦妩,笑着问道:“太子殿下可会疼人?有没有日日缠得紧?”
说罢,想起自己刚新婚那会儿,被郦殊摆弄折腾得几乎起不得床,屡屡误了请安时辰,桑瑜的脸又忍不住微微发红。
郦妩性格比桑瑜外向些,见自己这个嫂子脸色泛红,比自己还害羞,她俏皮地不答反问:“嫂子刚新婚那会儿都是怎么和哥哥相处的?哥哥天天缠着你?总是欺负你?”
桑瑜嗔恼地拍了她的手背一下,“我是问你呢,你这丫头倒反过来问我!”
郦妩见她羞得脸红如霞,也不好再继续让她着恼,想了想,凑近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什么?!”桑瑜立时惊愕地睁大了眼睛。生怕是自己听错了,正要细问,转头又看了看侍立在不远处的婢女,连忙收敛了声音,凑到郦妩面前,声音又低又急:“你说你跟太子还未曾圆房?”
郦妩点点头。
“怎会如此?”桑瑜简直大骇。
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先是对自己的侍女道:“白露,你先出去,我跟姑娘说几句体己话。”
等白露退下了,桑瑜罕有急切地拽住郦妩的袖子,将她拉到内室,还阖上了门,转头再急急问道:“央央,你和太子是怎么回事?”
没有圆房本就不是小事,对方还是太子,那就更是大事了。
一瞬间桑瑜的脑子里已经闪过无数可能性。
或许是央央年少不懂事,惹恼了太子?
或许是太子对安国公府有什么意见?
桑瑜越想越惊慌,惶恐得甚至身子都发颤了起来。
郦妩连忙握住她的手,放柔声音道:“嫂子你别急,你还有孕在身,不宜忧心。”
“这怎么能不急呐!”桑瑜便是再柔顺温吞的性子,此刻也不得不带了些急躁。
郦妩将她扶到旁边的凳子上坐下,给她倒了杯热水,说道:“嫂子不要担心,我跟太子好着呢。”
“新婚不圆房也叫好着啊?”桑瑜这次可不会被她糊弄过去,“你才新婚,这次回门,母亲便让我多细细问问,或许可以帮你解答些疑问。哪知道你居然……你和太子之间到底怎么回事?你这样让我没法跟母亲交代啊。”
她说完又想到什么,不待郦妩回答,又连忙问道:“央央你如实告诉我,是不是你还记着那位容世子,所以不同意圆房?”
郦妩有些不自在地垂下眼皮,看着地面,嘴里却道:“是太子说他不会碰我的。”
说完还在心里自我开解:虽然这话说得有些避重就轻,推卸责任。可事实上确实太子说了这句话,所以她也没说错。
桑瑜不可置信:“难道不是太子自己选你为太子妃的么?那娶回去了,怎么又不碰?”
“不是。”这个问题对于郦妩来说可简单了。“之前我也问过,太子说太子妃人选是皇上定的。”
桑瑜满脸愕然地深吸了一口气,怔怔地看着郦妩许久,半天都没能说出话来。
半晌后,她才缓缓抬手,轻轻摸了摸郦妩的脸,眼里带了些湿润水汽。
这个小姑娘明明长得如此漂亮,可怎么到了感情和婚姻大事上,却如此不顺呢?
倾慕的人,没有缘分在一起。
所谓夫君,也是迫于圣意而不得不娶了她。
桑瑜忧心忡忡,怕惹郦妩伤心,也不好再问。
但她想起自己往日里和郦殊相处,夫妻情浓时,各种浑话荤话,荤素不忌。
当初她害羞腼腆时,郦殊更是教了她许多夫妻相处之道。当她说他不正经时,郦殊还说什么再是正经的男子,在床笫之间也是不正经的,再严肃的男人,也终是经不住女子的撩拨……
桑瑜看着郦妩娇媚的小脸,心想总会有办法的。
就算太子目前不喜欢央央,可央央长得如此漂亮,若是再有意逢迎,太子就算是块坚铁,也能给化成绕指柔。
因此,当郦妩回门跟家人用过午膳,打道回皇城之前,桑瑜一脸神秘地塞给她一包“好东西”,叮嘱她回去好好研看,多多学习。
郦妩见她殷殷嘱咐,便点头说自己回去必定会好好研看学习。
等到坐进马车,太子依旧闭目养神,郦妩百无聊赖,于是拿过那个放在小方桌上的、桑瑜给她的小包裹,打算看看到底是什么好东西,说不定可以打发一下时间。
结果她才打开包裹,恰好马车不知碰到了什么坎子,车身忽地一个趔趄。
郦妩手中的包裹一时没有拿稳,里头的东西,顿时稀里哗啦地打翻了一地。
萧衍被这动静惊醒,睁开眼睛,扫了一眼地面上的东西,顿时表情一滞,抬眼看了看郦妩,黑眸里闪过一丝古怪。
第27章
郦妩朝散落一地的物件看过去, 茫然一瞬后,接着也涨红了脸。
那一地的缅铃、束带、玉势什么的,她可能一时间并不能领悟用法, 但堆在最上方呈翻开状的避火图, 那可是一目了然, 一览无余, 想装作没看见都难。
且这避火图可比她在大婚之前, 宫里嬷嬷给她看的那些宫廷“教导图”尺度大多了。
毕竟宫廷教导终究还是顾全礼仪,中规中矩。且郦妩还是正妃身份, 正妃更需要的是端庄持重, 因而那些婚前教导都还是比较循规蹈矩,“传统朴素”。
但桑瑜塞给郦妩的这些, 却是从坊间流传出来的“精华”。
尤其这避火图,可是郦殊收藏的精品。虽说郦殊与其父亲安国公郦崇一样, 外表沉稳严肃,家风严谨, 不会流连于什么花街柳巷,花楼红馆等, 但作为一个年轻公子, 谁身边还没几个会来事的纨绔朋友呢?
这些“好东西”便是那些狐朋狗友们向郦殊极力推荐的。
郦殊尚为年轻, 正是血气方刚。又和桑瑜感情甚笃, 尤其喜欢摆弄这个柔婉温顺的小妻子,因此也没拒绝这些好东西,用这些添点闺房乐趣,倒也宜情怡性。
而这些从坊间传出来的避火图, 画质清晰精致,细节处简直是纤毫毕现, 栩栩如生。且那姿势,场地……也是极为大胆豪放。
譬如现在明晃晃地呈现在郦妩和太子眼前的,便是一对姿容俱佳的年轻男女,在春日庭院花树下,荡秋千。
画风可谓细致绮丽,春日艳阳和煦,庭院美轮美奂,映着绿树繁花和一对璧人,简直美不胜收。
若不是那秋千上的人儿衣衫散乱,身体相连,这幅画就算是拿出去裱起来,挂上墙都可以。
郦妩:“……”
她是无论如何都没猜到桑瑜给她的“好东西”竟然是这些。
这这这……
这光天化日,幕天席地,居然在屋外就……而且姿势还如此狂放……简直是、简直是……
郦妩根本就不敢去细瞧对面太子是什么表情。
她面红耳赤,惊慌失措地迅速蹲下去捡。
结果太子却也在这个时候弯腰过来帮她一起捡,两人的手指在握住避火图时,恰好碰在一处。郦妩立即犹如被火烫了一样,迅速收回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