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已至此,临到别离,唐三又扯了扯国师的臂膊,压低声儿,悄悄地在他耳边:“你跟那个丫头片子,就这么定了?”
国师淡漠:“什么定了。”
“少给打马虎眼,”唐三朝那头贼溜溜地望去,只见顾柔正仰起头,扶着一支桃花,出神地看着,她脸上淡淡的笑容甚是明媚,“你要跟她私定终身,绝不容易,莫说你家里头还有祖宗供奉,就是国观的那群老杂毛,也不会放过你。”
国师淡然:“本座已准备好了。”
唐三又是惊奇,又是好笑,才认识多久,就这么死心塌地了?他以为国师不过一时的新鲜,头脑发热,这会看来,却又不像。他打量琢磨一阵儿,感慨道:“你完蛋了。”
国师不晓得他又要放什么厥词,清冷的目光斜睨他。
“你完了,你知不知道,你方才看着她的眼神,眼睛涣散,目光迷离,你跟我老金说实话,是不是在想什么禽兽的事情?”
国师大怒:“……滚!”
唐三更惊奇了:“真被我说中了?那你千万要小心,你练的那门子功夫不人道,如果开了色戒就一定要格外小心,如果教国观那群老杂毛捉住了你把柄,传到蓬莱去,慕容停知道消息一定会趁机回来对付你。”
唐三虽然看似放荡不羁,但这几句临别赠言倒是极为通透。国师思忖有顷,忽然问唐三:“关于这件事,你有甚法子么?”
唐三更是诧异:“国观的事你问我?我生平最讨厌杂毛,什么道啊儒啊的,别来……”
“本座是指那件事……”国师清了清嗓子,放低声音,“便是……假使本座看见她,真动了些旁的念头,以你之见,不晓得有何方法遏止?”
唐三眨了眨眼,颀长的睫毛扑棱扑棱,傻了半响,才明白他这话里的意思来。
唐三讶然:“原来你真的!”“闭嘴,收声!”国师在意地回看一眼,只见顾柔隔得还远,并没有察觉他们两人的对话,心下稍安,又见那绮丽春光洒落她身,不由得心念微动,目光黏在她身,半响挪不开眼。
唐三忍着笑:“有。”
国师看着顾柔出神,听见这话回过头:“速速说来。”
唐三道:“就是赶紧把她办了,大战三百回合,办她个死去活来,一夜九次不眠不休,连你自己都腻到想吐,然后之后的几天,你就会累得腰腿发软,成为真正的贤者……阿弥陀佛,哦不,你是道教,福生无量天尊。”
国师憎他胡言乱语,凤眸里杀机一掠,唐三打了个颤颤,一边赔笑,一边搭住他肩道:“何必去克制?相信我,你喜欢她才会想占有她,此乃男人本色;若你占有她之后还能继续喜欢她,这便是真心相爱了。男人本性如此,何必为善不欲人知,若你既喜欢她又不想占了她,那你应该去当她爹才是。”
“……”国师清雅的眸子闪过一丝迟疑,如水般波动着,“她不似本座。”上一回他替她行功排汗,她已经是竭力挣扎,决绝的样子使他顾忌,她似琉璃般脆弱易碎,他只怕碰伤了她。“如今谈此事为时尚早,本座打算待云南稍定,便回来迎娶她。”
真要攻打云南?唐三心里暗暗吃惊,看向国师,只见他眼神似有暗示,像是跟自己透底。他多少明白了,但没多外露,只点点头道:“成,反正,这世上从没有什么君子,只有足够耐心的流氓,你若是能忍得住,不外乎就是多当一年的圣贤,阿弥陀佛,我先走也。你多保重,山长水远,咱们后会有期。”
话音一落,便双臂展开,面朝国师,整个人似凌空飞起,疾疾向后退去,上了一棵桃树轻轻点足,三两下借力,如一只凫水飞掠的雨燕般消失在桃林深处。
他孑然一身,来得没声没息,走得也毫无预兆,一如他金飞燕名号的洒脱;国师望着那道被他踩过还在摇晃的树枝,不由得长久地追望了一阵。人活在世上,本来就各有各的背负,唐三作为唐门的私生子,自小备受歧视,身世不幸;他靠着自个的打拼,在江湖里杀出一条血路来,这不是从他轻描淡写的笑容里能看得出来的。而国师身处庙堂之高,也不可能手不沾腥,他想见未来之势,仿佛无形之中,山雨欲来,摇摇欲坠,而他掌心的小姑娘,此刻正毫不知情地立在春日的阳光下,一派干净稚嫩。
……
顾柔却不晓得发生了这些,她跟着国师回来的路上,还在想着心事:唐三哥没说一声儿就走了,不晓得是不是离花宫那边有紧要的任务?危不危险,会不会影响到大宗师?要是自个知道那么些内情就好了,她武功虽然不济,但是手脚轻敏,多上帮得上一点忙……胡思乱想之间,马车晃动了一下,她没留神,大宗师顺势把她接在怀里,声音在她耳边低沉:“在想什么。”
她仰起脸对上他眼睛,只见他眸光如两道深邃的井,灼灼望着她。
她一时脑热,竟然脱口而出:“大宗师,我不做您的外室。”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的预告:1,撒糖;2,姐控顾欢原地爆炸,正面对刚大宗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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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怔,起初似没听懂,后明白过来她的意思,不由得低低笑:“那你想做什么。”他从背后环着她,收紧怀抱,将右颊贴在她的左颊上。她身上有股玉兰花的清芬,他眼眸低垂仔细地嗅,如有醉意。
顾柔被他搂着贴着,只觉肌.肤滚烫,刚刚脱口而出的冲动顿时没有了,心如鹿撞,忽然觉得左脸颊一丝触感,原来是挨着了他脸上的那道剑痕,正是舒明雁用潮生剑划下的那一道。
她瞅着就心疼,朝侧边一仰,扭身望着他,情不自禁抚上他脸颊:“大宗师,这里还没好。”“哪这么快,”他漫不经心,只顾嗅她领口上的花香,见她挂虑,补充了句,“用了唐三留给的药,说是过个把月就好,无碍。”“可要是留了疤怎么办……”“那又如何,你没见过战场上下来的军将们么,石锡他们脱干净了,哪个身上没有疤;男人细皮白肉,岂不成了兔儿爷。”
可是,大宗师这道剑痕,是为她留的,和石锡他们的不一样。她心里又伤心,又甜蜜,轻轻地抚摸他的脸颊,恨不得能变戏法似的把这道剑痕消去。
她软软的指肚摸得他心躁,他忽然凤眸微抬,盯着她,冒出句:“倒也是,唐三那狗犊子说过,留了疤,以后婆娘不好找。”
他一个斯文人,浑然冒出一句粗话,顾柔听得一怔,望着他,又听见他道:“我找不到,就找你好不好。”声音在她耳边,既温柔,又清楚,暖暖地烘着耳垂。
她微讶,说不出话来,原来……他不是没听见没在意,而是在这等着她呢!心骤然地也被烘暖了,宛如春风过体,暖和了胸襟,她嘴唇轻颤,有话说不出来,怕自个一张嘴先哭了,便缓了缓一口气儿,搂上他的脖颈,轻轻地把头靠在他颈窝,默了一小阵儿。半响,她道:“好。”
……
国师送顾柔回来,两人一起踏入顾柔家,日中正当头,阳光照遍庭院。顾柔想着要做午饭给他,就让他去堂屋里等一会儿,自个直接去了后厨。
国师今日休沐日,他喜欢这偷得浮生半日闲,陪着她悠悠哉哉也挺好,他在院子里随便走走看看,拨弄了一下架子上挂着的一个葫芦瓢,觉得它形状长得不够规整,用久了也容易腐烂,下次他来,要换一个银制的才好。水缸的木盖一角好似破了,应当修补,他琢磨着自己有生以来好像没做过木匠活,回去问问孟章那小子能不能代劳;上了台阶,又看见墙上挂了一串干辣椒,他又想,忘了告诉她自己不吃辣,让少放一些——当然,如果她喜欢吃,又不是太辣的话,他也可以忍受陪她吃那么一点。
正闲思慢忖着,他踱进堂屋,迎面只见八仙木桌上摆一残棋局,旁边一张愠怒的脸。
一个白净少年胸膛起伏,气势汹汹地瞪着他,正是顾欢,厉声质问:“你是谁,为什么接近我阿姐?”
今日学堂里的先生犯头风,没来讲课,找那刚住进葫芦巷的沈砚真沈大夫看病去了,让学生们自习,许多学生便互相下棋消遣,顾欢棋艺超群,本在同窗当中遍无敌手,加上出门前跟阿姐吵了几句,没得心情陪菜鸟们下棋,便提前回家来,摆开了棋谱自己对自己地手谈,却早早在屋里看见这一幕。
——他稳重懂事的阿姐,怎么会跟一个男人有说有笑地回来,还把他带进院子?
他愤怒地打量着国师,见他衣着锦绣,清俊富贵,更加心里确认,这就是个来诱骗良家少女的登徒子。没想到好容易走了个韩丰,又来一个升级版的坏蛋打他阿姐的主意,他见国师不答话,却眯着眼打量自己,恨不得立刻就把他给宰了,他左看右看,终于让他瞧见了屋角落里搁着的耙子,他冲过去抓在手里,就想要把人轰出去!
……
顾柔拾掇半个时辰,把午膳准备好,端进堂屋,就被里面的一幕惊呆了:
国师坐着,顾欢站一边,正指点他功课。
顾欢晓得了这是当朝国师,虽然心里头震惊不敢对他动粗,但是心里头始终不服——难道就因为你是国师,便可以欺辱我阿姐,将她当做玩物弄于掌中了吗?他替阿姐不平得很。可是国师提出要看看他的功课本,他不能不从,却故意挑衅似的从书箱里拿了一卷儒学著作出来——
如今虽然大晋国主以黄老之道治国,学堂教授的主流也是道术理论,但事实上到了这一代,皇帝听取侍中钱鹏月的建议,开放言议,使得百家争流,儒家和兵家等其他学派也如雨后春笋,广有拥簇。顾欢学的是先生教的老庄之道,可是心里头却偏爱儒学,他面对道派的大宗师,拿这卷书出来,正是隐含挑衅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