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丞相府。
总管秦翰敲响书房的门,“老爷,圆道师父来了。”
话音落,周遭一片寂静,秦翰未听得屋内回应回头看了看身后二人。
客套了笑了笑后正欲再次敲门,屋内这时却传来秦宵的声音:“进来。”
秦翰的手在空中顿了顿,而后先开了门,第一眼便看到背对着门外坐在书桌后的人。
秦翰不多言,侧身朝身后二人做了个“请”的手势,“二位师父……”
“请”字都还没说出来,站在圆道身后的道人便先圆道一步毫不客气地大步迈了进去,圆道紧跟其后。
秦翰面色微僵,抿唇看了一眼起身转过身来的秦宵后无声地带上门出了房间,顺带将守在书房外的护卫都带出了院子。
秦宵将目光自门口收回,而后放在已与他见过几面的圆道身后,最后定格在那道人脸上。
圆道很有眼力见儿地挪了挪位置,露出一个清隽的笑,对秦宵道:“大人,这便是……
“这便是令师,”秦宵接了他的话,视线在这清秀的小道人身上仅停留了端端一瞬。
圆道颔首,“是,尊师道号空燃。”
秦宵双手负后,细长双眼微眯,不掩其中审视之意。
圆道身后的道人正是空燃,而这,是他与秦宵第一次正式会面。
今日的空燃依旧是那副清瘦面孔,眼似狐耳似扇,双目凹陷双颊高凸,看似略显病态,但那双狭长眸子里的精明却显而易见。
与上回在百里亭中不同的是,此次的他有着一双与他这张脸极其相符的手。
对于秦宵那不加掩饰的审视,空燃并不介意。
圆道方向秦宵介绍完他,他便潇洒一甩拂尘,轻笑一声后朝秦宵作揖,“贫道空燃,见过丞相大人。”
秦宵快速将其从头到脚打量完毕,撩袍而坐,“大师不必多礼,坐。”
空燃咧嘴道谢,方欲转身落座,却似突然想起什么事一般猛地看向秦宵。
秦宵被他忽然凌厉的目光看得周身一怔,以为他会对他做什么,神情当即警惕起来。
圆道顺着空燃的视线也看了看秦宵,却是并未看出什么所以然来,便疑惑地看向空燃,“师父?”
空燃没搭理他,凌厉之色在其眼中只待了片刻,随后便变得柔和。
只他却没就此落座,而是看着秦宵,问:“大人今日可与昭王爷单独会过面?”
闻言,秦宵警惕之色有所缓解,却是稍显诧异,在看了一眼明显不解的圆道后对空燃道:“大师如何得知?”
空燃笑,缓步而上,在离书案两寸处停下,右手成掌于秦宵面前轻轻划过,随后食指与拇指作捻状。
正是不解,秦宵便见从他面前空无一物的地方就被空燃捻出了一道浅白色丝线。
空燃笑得奸,边将那白死拉至自己身前边说:“昭王爷的气,还留在大人身上。”
话音方落,那丝线便被他抽到了头。
秦宵随手一把抓过去,竟什么也没抓到,但眼前却还是能真真实实看到那根线。
秦宵这会儿难掩眼中诧异,方欲开口询问他是如何做到的,那根线便在空燃面前消失了,无影无踪。
秦宵“腾”地起身,倾身往空燃面前捞了一把,依旧什么也没捞到。
空燃甩甩手咧嘴笑,露出他那发黄的大门牙,也不说什么,就这么笑看着秦宵。
秦宵看着空燃的眼神先是诧异,然后欣喜,最后带上套近乎的敬意,自书案后绕到空燃旁边,拱手道:“大师好本事,快莫站着了,坐,坐。”
秦宵的变化空燃看在眼里,知道这老东西的态度转变为何会这般大。
先前因他身体原因暂时无法来见这老东西,故让圆道代为先探老东西的态度。
这老家伙的野心,可远不止于国丈。
而这,将成为他计划中的第一步。
现今老家伙的态度转变这般大,无非对他的手段本事存在质疑,而今眼见为实,自然清楚他能助他实现他的野心。
空燃看破不说破,眸中快速闪过一抹狡猾的光顺势于旁边落座,边笑道:“若贫道算得不错,大人与昭王爷的关系该是还未到私下单独会面的地步。”
圆道先前早已将事情原委与秦宵说明,这会儿自然不需要拐弯抹角。
秦宵与空燃隔着茶几而坐,呵呵笑了两声,说:“大师果然不凡,连我今日做了什么都掐算得一清二楚。”
对自己有利的人,马屁先拍两下再说。
紧接着秦宵便道:“大师算得没错,我今日的确单独与昭王爷会面了,我与他的关系,也确如大师所言,并未好到私下会面的地步。”
空燃:“那是为了……”
秦宵笑笑,嘴角的弧度渐渐敛起,直到最后完全拉下,眼中神色也变得凌厉,看着屋中某个地方就像在看夙珝一样。
“若可以,我倒是一辈子都不愿与他在同一个地方相撞。”
空燃不放过他脸上丝毫神情,“大人的意思是,你二人是正好碰见的?”
秦宵稍收视线,看了空燃一眼,“嗯,在茶楼撞见,不得已只能说上几句,方才大师说的‘夙珝的气’估计就是在那时留下的吧。”
说完,极其嫌弃地看了看自己的衣裳,并使劲儿拍打了两下。
空燃看在眼里,对秦宵的话并无过多质疑,只稍作打量后便笑笑了事。
秦宵与夙珝的事他在来京前几年就清楚了,若非如此,他也不会一来就找上秦宵。
只不过样子还是要装的。
方才秦宵对他有所怀疑,他当然要采取一些手段来向其展示自己的本事,让其相信他,如此也好快些进入正题,省得再拖拉。
秦宵自然不知空燃心中所想,只说完后看着他,脸上重新带上了笑,视线在空燃的手上停留了片刻。
“大师真好本事,竟是连看不见的东西都能有形化,不知大师是如何做到的?”
空燃大笑两声,摸了摸他下巴底下的小撮青须,谦逊道:“雕虫小技不值一提。”
说罢又是两声笑。
秦宵见其不说,倒也不逼,却是将“雕虫小技”几字放在了心上,更觉空燃是个有着莫大本事的人。
于是此事就此打住不说,秦宵附和着笑了两声,在看了一眼圆道后看着空燃,压低声音。
“大师,此前圆道师父说那夙珝……”
欲言又止。
空燃打住笑声,“贫道前来便是为了此事。”
秦宵眸光微凝,一只手放在茶几上,朝空燃坐的那边靠了靠,低声道:“那夙珝,真的是妖?”
几日前府上人来说有道人找他,他原是不在意的,不想那道人竟是准确地说出了在贤宗帝驾崩至贤明帝驾崩期间的几件外人所不知的大事。
贤宗帝密旨有意让贤明帝将皇位传给夙珝。
贤明帝却为了将皇位传给自己儿子而暗中启动一连串暗杀计划,将知道密旨一事的老臣尽数斩杀。
这才有了现在的贤昌帝。
若非他爹老早择了贤明帝,秦家怕也是早早地同那些人一样不存在了,又哪来他此时坐在这里。
而今,知道此事的便是皇上,他,婉如与太后。
太后自不必说,当时贤明帝的一系列决策她都是知情的,只同样为了自己的孩子,她选择了缄口不言。
而他,则得益于贤明帝对他爹的信任,与他和皇上的“同仇敌忾”,从而取得了那生性多疑的皇上的信任。
婉如则是自小为皇上着想,而这一点皇上最清楚不过。
除他三人及皇上本人外,此事不该有第五个人晓得才对,然圆道却说得准确无疑。
这种情况,他当然不可能掉以轻心。
原想对圆道进行一番严刑逼供的,问出他知道此事的缘由,不料却被告知一惊人消息。
——夙珝不是人,是妖!
这几日,他思来想去,越想越觉心惊,也越觉圆道所言不该为假。
所以这回,他定要将这事弄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