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昨日，那游击将军想要买俺手里面的物资，出价虽然不低。可俺知道大军前线吃紧，需要的物资是海量的，那家伙稍微转手，便能赚不了银子。小的不肯卖，只等着征南军到来，全部赠送，分文不取。”
一个中年汉子振振有词，脱口而出的话更是叫陆绎神情一凛。
大明边军物资除了朝廷下拨，地方官吏筹措的之外，有钱的边军也是可以自行购买的。
因为运输物资的事情上面，插手的人太多，每一次运输的物资品质都相差甚大，边军索性自行购买，不给的官吏上下其手的机会，拒绝中间商，自己吃回扣。
而征南军囤积物资的地方就在嘉峪关，甚至海瑞委托购买物资的人，就是李晗。
这冬日苦寒，无论是粮食还是棉衣、马料，都跟期货一样，一天一个价格，现在还不算高。等到开春，才是真正物资紧缺的时候。
到时候现在平价购入的物资，卖出去至少能够赚上五成。
“啊这……”陆绎揉揉鼻子，在李晗的罪状上面加了一条。前线连战连捷，物资损失比不上人员损失。
加上叶尔羌人主动成为大明的附庸军队，更是让大明对物资的需求降了一个档次。
李晗在嘉峪关坐地起价，天知道囤积了多少物资，准备从中牟利。
陆绎欣慰的看向这些明人商贾，他们还没有从商人变成一个阶级，也没有全部都变得冷血无情。
反而在这个汉子说完话之后，许多人都连连点头，操着不同的乡音表达自己对大明的敬意，想要捐上一些物资。
“既然义士愿意献出马料粮食，供养大军，朝廷也不能亏待诸位。”他清清嗓子，朗声说道：“我大明天子富有四海，诸位都是我大明百姓，为大明效力是应该的。”
“若是诸位同意，尽可捐献一石的粮食供养大军。此外一切物资，我征南军按照市价购买，或是用牛羊驽马交易。”
“只要诸位好好纳税，本侯便不会亏待你们。这陆上丝绸之路，还得依靠诸位才能重新开张。让大明的旗帜在中亚大地遍地都是。”
陆绎笑眯眯，白吃白拿他不会做。反而他更喜欢培养这些商人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用银子换去商贾的主动性，顺便将此战缴获的一些物资出售，对内流动，以此吸引更多的商贾前来嘉峪关，一路往西。
“敢问侯爷，这驽马牛羊，是否限量？”裴乌衣斟酌了一下词汇，方才开口询问。
开边市虽然不错，可定时开就差了一些。牛羊驽马交易放开，可要是数量不多，也只是胜于无聊。
在旁人还在计较眼下利益的时候，他已经在思考如何扩大河东商会的实力，获得份额更大的马匹，增加货运量。
“我征南军手中的牛羊马匹自然限量，牛只有五万余头，羊的话至少三十万只，驽马最少，只有不到三万匹。”
提及驽马，陆绎唏嘘不已。大量战马的损失让他的心在滴血，却又无可奈何。草原上的急救手段用在人身上都有些匮乏，战马更是没有的用药的机会。
大量战马受伤之后直接被宰杀，少部分战马无需医治，却也不能继续成为军马，只能当做驽马出售。
“这么多？”
场面一度失控。寻常商队当中驮马一二百匹便是大商队，像陆绎这样开口便是三万匹的庞大数量，足以让人窒息。
牛羊那更为庞大的数目，更让人暗自乍舌。
明人写的晋录所载：平阳、泽、潞，豪商大贾甲天下，非数十万不称富。
可商贾家财再多，跟征南军一比，那就是一个弟弟。
“侯爷，我真定商会求购一千匹驽马，一千头牛，三千只羊。”老唐率先开口，言语最为急切。
“这老小子。”一旁的几个商会掌柜立马急眼，刚才叫嚣的最厉害，最不想跟陆绎合作的就是这小子，现在又是这小子第一个站出来，求购马匹牛羊，非人哉！
见老唐拔了头筹，其余商会纵然心中骂骂咧咧，还是在盘算之后，说出一个自己心里数字的上限……
“侯爷，出事儿了！”忽的，陈十一如同一阵风一样从门外闯了进来，跌跌撞撞的将一封信塞到陆绎面前，黑着脸道：“祁县乔家勾结鞑靼人事发，太子太保，大同总兵戚继光大人下令拿下其族人，除首恶之外，其余按律尽皆流放倭国。”
“谁知道事情到了紫禁城之后，陛下龙颜大怒，将乔家一族都关在京师大牢里面，任何人不得窥视。”
“陛下还要大明九边清查边境商会，严防走私。”
陈十一的声音不小，他压根就没有避开这些商会主事的念头。锦衣卫的消息渠道比地方州郡更快，这些商人最早也要三五天之后才能接到京师送来的消息。
现在他只是提前让商会知道了陛下的命令，知道了大明最新的动向。
陆绎不言语，只是拆开信封。
信封里面是上等的宣纸，上面严谨的台阁体让陆绎神色一紧，这意味着这短短一封信的内容含量极高，是张居正书写的。
他不动声色，斟酌着将这一封信看完之后，才幽幽的看向相隔不过数步的商会头头们，借机骂道：“瞧瞧你们这些商人干的好事，大明偌大的边防也架不住你们这等人为了钱财私通敌国，卖我大明的心！”
他是真的怒了，张居正引用的都是戚继光的报道，同时也是戚继光一反常态，直接抓了乔家一个家族，连同乔家商会都被连根拔起的根源。
走私并非太大的事情，大明九边就没一个地方干净。
“你们非得把砍掉自己脑袋的斧头卖给鞑靼人才开心？还是为了利益无所不用其极？”
陆绎声音愈发冰冷？书信是冷的，字体也是书写之后便不再有所变化的。但唯一一直在变化的就是大明士卒的伤亡数字……
对别人来说，那只是数字。
陆绎看来，那都是一条条鲜活的命，都是上一息还在搏杀，为国效命的大明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