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遵有依照隗嚣的叮嘱,带上一千余将士,去往瓦亭。这一千来人,全是王遵的心腹,在他身边的时间已有好些年。
离开大营,走出一段距离,王遵勒停战马,回头望向大营,禁不住仰天长叹一声,而后双脚一磕马腹,继续向前赶路。
王遵的队伍西行,得绕过略阳,当队伍走到略阳北面,两里开外的地方时,路边有一片小林子,他让手下人在路边停下来休息,他自己一人,骑着马,进入林中。
向林子深处走了一段,只见前方有一片空地,空地中站着一群人。
这群人,为首的一位,正是刘秀,在刘秀的身边,有来歙、铫期、洛幽、龙渊等人。
王遵不认识别人,但认识来歙。看到来歙在场,他眼睛顿是一亮,翻身下马,快步走上前去,拱手说道:“来大夫,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来歙拱手回礼,含笑说道:“王将军,久违了!”说着话,他向旁侧了侧身,向刘秀摆手说道:“王将军,陛下在此!”
王遵的眼睛瞬时睁得好大,嘴巴下意识地张开,他目光呆滞地看向刘秀。
刘秀比他想象中要年轻,看起来还不到三十岁,龙眉虎目,相貌堂堂,姿颜俊秀,即便是身穿普普通通的便装,亦是英姿勃发,气质出众。
他呆愣住好一会才回过神来,神情激动,突的屈膝跪地,向前叩首,说道:“罪臣王遵,叩见陛下!”
在王遵打量刘秀的时候,刘秀也在打量他。王遵有四十多岁,不到五十的样子,五官样貌还不错,身材倒是颇为高大,浑身上下,透出一股武将的锐气。
他上前两步,搀扶王遵,说道:“王将军忠于汉室,又何罪之有?快快请起!”
“谢陛下!”王遵激动得眼圈湿红,颤巍巍地站起身形,声音颤抖地说道:“李迟传来的消息,只说来大夫要与微臣在林中会面,没……没想到,陛下也来了!”
刘秀一笑,说道:“王将军这是要去瓦亭?”
“正是!”
“王将军有几成把握,能说服牛将军归汉?”这是刘秀最关心的问题。
目前,隗嚣麾下的部将,就牛邯手中的兵马最多,倘若能成功招降牛邯,此次的征战,己方便成功了一半。
在刘秀面前,王遵不敢夸下海口,他想了想,有些饱受地说道:“回禀陛下,微臣有五成以上的把握!”
刘秀眨了眨眼睛,含笑问道:“倘若我随王将军一同前去会见牛将军,又会有几成把握?”
听闻刘秀这话,王遵脸色顿变,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有些结巴地问道:“陛下……陛下要随微臣一同去瓦亭,劝说牛邯?”
刘秀说道:“牛将军手握重兵,若能归汉,不知可省去多少的兵戈之苦,实属汉室之幸!”
王遵的心里也说不出来是个什么滋味,既有感动,也有欣赏和敬佩。
陛下果然如来歙所言,是位百年难得一遇的仁君圣主,而且,陛下愿意随自己一同去瓦亭,这对自己得是多大的信任?
他吞口唾沫,颤声问道:“难道,陛下……陛下就不怕被微臣出卖吗?”
刘秀淡然一笑,说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相信,王将军绝不是心口不一,两面三刀之小人,而是光明磊落,胸怀大义之君子!”
刘秀的这番话,又是让王遵大受感动,他心头一热,鼻子发酸,眼圈又再次红晕。
他屈膝跪地,哽咽着说道:“陛下与微臣第一次相见,却能如此信任微臣,微臣实在惶恐!为陛下,微臣肝脑涂地,万死不辞!”说着话,他向前叩首。
刘秀再次弯下腰身,把王遵搀扶起来,说道:“王将军乃汉室之功臣,王将军之功绩,我会记得,朝廷也会记得!”
王遵用袖口擦了擦眼睛,深吸口气,正色说道:“有陛下随微臣一同去见牛邯,微臣有十足之把握,可劝服牛邯,弃暗投明,归顺大汉。”
刘秀满意地笑了笑。铫期在旁,面色凝重地说道:“微臣愿随陛下同行!”
让刘秀就这么跟着王遵去瓦亭,铫期实在是放心不下,万一途中生变怎么办?万一到了瓦亭,王遵又变卦了怎么办?此行太过凶险。
刘秀倒是不以为然,他向铫期摆摆手,说道:“略阳是汉阳之要地,乃兵家必争之所在,万不可有失,我不在略阳期间,次况,你要担负起城防之重任。”
说着话,他又看向来歙,说道:“来大夫,你也要尽心尽力辅佐次况!”
来歙急忙躬身应道:“喏!”
铫期连连挠头,小声说道:“陛下要三思啊!”这个王遵,真的能信得过吗?
刘秀摆摆手,说道:“次况,我意已决!”说着话,他转身向树林深处走去。
洛幽、龙渊、虚英等人纷纷跟上前去。所过时间不长,他们从树林中走回来,身上的便装已然消失,全部换上了陇军的军装和甲胄。
王遵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心中暗叹,还是陛下细心啊!
如果他们都是便装在军中,太过扎眼,很容易惹人怀疑,现在乔装成陇军模样,混在人群里,任谁都难以看出破绽。
王遵先是向刘秀拱手施礼,而后看向来歙和铫期,拱手说道:“来大夫、姚将军,两位请放心,遵即便豁出性命,也会确保陛下之安全!”
铫期脸色冰冷,拱手回礼,没有说话,来歙则是拱手说道:“王将军,陛下之安危,汉室之兴衰,就全拜托你了!”
王遵心头一沉,深感责任重大,再次施礼,一躬到地。
这次,是刘秀和王遵的第一次见面,但刘秀却敢跟随王遵同行,胆量之大,也的确是够令人咋舌的。
以前,王遵听说过不少有过于刘秀的事迹,本就对他心折不已,现在见到刘秀本人,更是心悦诚服,打心眼里敬佩。
隗嚣与刘秀相比,差得不是一星半点,无论是心胸、胆识、还是气魄,两人都没有可比性。
现在王遵投汉的心思也变得越发坚定。能辅佐这样的天子,才不枉为人臣。
王遵是一个人进的小树林,当他出来的时候,身边却跟着好几名‘陇军’。
见到这样的情景,在路边等候的众人同是一怔,但没有一人多嘴发问,王遵没有介绍刘秀等人的身份,众人也好像没看到他们似的。
之后,以王遵为首的队伍继续赶路,只是在赶路的途中,不时有人对刘秀这几位突然出现的‘同伴’投去好奇的目光。
长话短说,不日,以王遵为首的队伍顺利抵达汉阳郡和安定郡的交界。
要想穿过两郡交界,就必须得走鸡头道薄落谷,不过,这里早已被王孟的兵马驻守。
听说王遵到来的消息,王孟一脸的茫然,王遵不是在大王的身边吗,怎么突然到这里来了?
在山谷的入口处,王孟迎了出来,见到王遵后,他拱手施礼,问道:“族兄,你……你怎么来鸡头道了?”
王遵拱手还礼,说道:“我这次是去瓦亭调兵的。”
“调兵?调什么兵?”王孟满脸的不解。
王遵轻叹口气,说道:“大王率军攻打略阳,战事不利,久攻不下,本想向公孙述再借些兵马,但被公孙述回绝,没有办法,大王只得派我去瓦亭,找牛将军抽调些兵马。”
“原来是这样!”王孟皱着眉头问道:“攻占略阳的敌军很难打?我听说,敌军的数量并不多!”不就是两万的汉军吗?大王麾下可是有数万兵马呢!
“略阳本就城高墙坚,而且城内还囤积着大量的粮草和物资,现在全部落入汉军之手,我军想攻打下略阳,着实不易啊!”王遵摇头说道。
王孟闻言,禁不住连连摇头,扼腕叹息道:“当初,略阳丢得实在太大意了!”
“谁说不是呢!”王遵也装模作样地唉声叹气。他举目望望天色,说道:“时间不早,我今天就得赶到瓦亭,不能再和你多聊了!”
王遵和王孟可不仅仅是同殿称臣的关系,他二人还是同族的宗亲,现在王遵路过他的地头,无论于公于私,王孟都不可能就这么让王遵过去。
王孟正色说道:“族兄远道而来,我若是不尽地主之谊,就太说不过去了!现在天色还尚早,族兄无论如何也得吃完饭再走!”
王遵不愿意留下来吃饭,王孟这个人可不是等闲之辈,聪明绝顶,为人机敏,城府颇深,现在陛下就在自己的身边,若是被他瞧出了破绽,可就大事不妙了。
他摆手说道:“略阳战事紧急,大王急得卧床不起,我可不能再此耽误时间啊!”
王孟心头一惊,连忙追问道:“大王的病了?病情如何?”
“也没有大碍,就是着急上火,咳嗽得厉害!”
“哦!”王孟应了一声,说道:“族兄去瓦亭,也不差这一时半刻,还是吃过饭再走吧!”
说着话,他挽着王遵的胳膊,向谷内走去,同时说道:“等族兄去了瓦亭,可就没有好饭好菜可吃了!”
王遵不解地看着他。王孟笑了笑,问道:“族兄,你知道现在牛邯手中有多少兵马吗?”
“听说已有十三、四万人!”
“十五万!”王孟摇头笑了笑,说道:“陛下给了牛邯战时征兵权,牛邯还真是卯足了劲的征兵,原本的十万兵马,变成了现在的十五万,可配送过去的粮草,还是以十万人头算的,多出的那五万人,吃什么?喝什么?”
王遵恍然大悟,是啊,隗嚣只给了牛邯征兵权,但却没有多配给粮草给他,也不知道隗嚣是故意不给,还是忘了这一点。
王孟继续说道:“现在,牛邯三天两头的到我这里来借粮草。听说,牛邯麾下的将士已经吃不起干饭,只能喝糊糊了!”
王遵眉头紧锁地说道:“孺卿糊涂啊!”在粮草不足的情况下,就不该征召这么多的兵马。
王孟一笑,说道:“所以说,族兄在我这里能吃饱,去到瓦亭后,再想吃饱,可就难喽!”
“你没有借粮草给孺卿?”
王孟耸耸肩,摊着双手说道:“我麾下的将士们也得吃饭!我要是把粮草借给他了,我的将士们吃什么?”
凉州不是富饶的州,粮产有限,隗嚣养活好几十万的大军,粮食是真的不太够用。
即便刚过秋收,隗嚣手中的粮草还算丰盈,但他给每支军队的粮草配给数量都是有定额的,如果都吃完了,接下来就只能饿肚子。
王孟和牛邯的交情很一般,甚至还有些互相看不顺眼,王孟又怎么可能会把自己的粮草配给分给牛邯呢?
而且,王孟还打算看牛邯的笑话呢!他和牛邯,同为将军,可牛邯竟然能统兵十五万,他只能统兵六万,差距太大。
既然你牛邯那么有本事,能统领那么多的兵马,你就自己去想办法养,别指望我来分粮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