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诗云为刘秀上好药,又做好包扎,这才从营帐中走出来。她刚走营帐,差点被坐在门口的两人绊倒。
马武、耿舒急忙站起身形,洛幽、龙准等人也都快步迎上前来,人们异口同声地问道:“姜医官,陛下的伤势如何?陛下现在怎么样?”
“箭已经都起出来了,血也已止住,我再开几副补血的药,陛下只要安心休养,便不会有大碍。”
听闻姜诗云的话,众人无不长出口气,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马武作势要进营帐里,姜诗云忙把他拦住,小声说道:“陛下已经睡下,马将军需轻一点!”
马武点点头,放慢了动作,撩起帐帘,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耿舒向姜诗云拱手,一躬到地,说道:“这次真是多亏了姜医官!”
龙渊等人也都齐齐拱手施礼,向姜诗云道谢。姜诗云有些不好意思地摆摆手,实话实说道:“陛下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安然无恙,并非我医术高明,而是陛下真龙之躯,有天神护佑。”说着话,她的目光落在龙渊身上,说道:“龙将军,你的箭伤也需及时医治才是。”
知道刘秀已转危为安,龙渊紧绷的神经松缓下来,疲惫感和虚脱感顿是席卷而来。他向姜诗云笑了笑,说道:“还要麻烦姜医官……也顺便帮我起箭吧!”
刘秀这一觉,迷迷糊糊的一直睡到第二天,当他醒来的时候,人已躺在一辆马车中,守在一旁的是洛幽。
洛幽看到刘秀睁开眼睛,又惊又喜地说道:“陛下醒了?”
他目光转动,向四周看看,嗓音沙哑地问道:“这是哪里?”
“陛下先喝点水。”洛幽跪坐到刘秀的头旁,将他的头慢慢抱起,枕在她的大腿上,然后拿起水壶,到了一碗水,递到刘秀的嘴边。
刘秀喝了大半碗的水,感觉着火般的嗓子总算是舒服了一点。
洛幽说道:“陛下,我们在回三辅的路上。”
“哦。”刘秀点了下头,没有再多说什么,又慢慢合上眼睛。洛幽小心翼翼地把他的头放回到枕头上,轻声问道:“陛下感觉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刘秀嘴角勾了勾,苦笑,确切的说,他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处地方是舒服的,运动量过大,每一丝肌肉,每一寸筋骨都在疼。
尤其是胸前和小腹的三处箭伤,又刺痛又奇痒难耐。
他伤都伤出经验了,知道这是伤口在愈合时的正常反应。他缓缓摇头,问道:“敌军没有再追上来吗?”
洛幽正色说道:“敌军的骑兵按兵不动,步兵已经追不上我们了。”
刘秀沉默片刻,说道:“这次多亏有耿舒和马武及时来援,还有那位姜医官,要重赏……”他越说话音越低,说到最后,人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两日后,刘秀所在的汉军队伍进入三辅,相隔一日,与汉军主力汇合,又过三日,汉军撤回长安。
汉军是撤了,但隗嚣军可是不想善罢甘休,大军压境,企图侵入三辅。打探清楚汉军未在三辅边境设有兵马,王元率十万大军,越过边境,攻取汧县。
汧县位于边境附近,可以说是汉阳进入三辅的门户和跳板,位置至关重要。由于汉军都已撤回长安,王元率领的十万大军,几乎没费吹灰之力,便顺利占领汧县。
接下来,隗嚣军的锋芒可直指陈仓、鄠县,而后可取长安。目前的局势,对汉军而言已极不乐观。
刘秀回到长安后,第一时间给洛阳传书,抽调吴汉。
第一次征讨隗嚣,刘秀的确是轻敌了,他以为己方大军一走一过,就能荡平隗嚣的兵马,吴汉只需守家就好,根本无需参战。
可实际上,完全不是那么回事,隗嚣麾下,也是兵强马壮,而且还占据地利的优势。
刘秀亲帅十万大军征讨,被王元率领的隗嚣军打得铩羽而归,十万将士,就回来五万多人,非但没能占下隗嚣的一城一地,反而还把隗嚣军给引入三辅,丢掉了边境门户汧县。
现在战事危急,刘秀无奈之下,只能抽调吴汉来长安。接到刘秀的诏书,吴汉没敢耽搁,立刻派出祭遵,率两万兵马,轻装上前,先行一步,赶往长安。
吴汉现在是洛阳的主事者,不是想走就能立刻走的了,临行之前,他也得把洛阳这边的事交代清楚。吴汉委任邓禹接替他,主管朝廷大小事务,之后,他又找来宋弘,商议钱粮之事。
正所谓大军未动,得粮草先行。
吴汉要率领大军去往长安,粮草之事,属重中之重,必须得事先安排妥当。这些事,都不是一两日能解决的,他只能先派出祭遵,去解三辅的燃眉之急。
当祭遵率领两万汉军抵达三辅的时候,刚刚好,冯异也率领西征军,回到了三辅。
冯异可不是空手回来了,他还给刘秀带回来一份大礼包:北地郡、安定郡、上郡。
西征军在并州,大败贾览部,一举攻占了上郡,而后大军西进,进入凉州,将凉州被卢芳占领的北地郡、安定郡一举攻克,之后,西征军带着三个郡的战利品,南下回到三辅。
北地、安定皆属凉州,只不过是被卢芳霸占着,上郡属并州,也是并州最大的一个郡。
这三个郡,在三辅地区的北面,一字排开,西面是北地郡,中间是安定郡,东面是上郡。
三个郡,皆是幅员辽阔,地广人稀。
看起来冯异率领的西征军攻占的只是一大片的蛮荒之地,实则并不然,此三郡归汉,等于是让三辅北方多出一道天然屏障,让三辅的生存空间大大提升。
祭遵援军、西征军,相继赶到三辅,让汉军在三辅一下子多出十万大军,三辅的局势也一下子稳定下来,已然攻占汧县的隗嚣军,迟迟未敢再继续进兵。
不日,两支汉军兵抵长安。冯异和祭遵进入长安城,面见天子。此时,刘秀的伤势还没有完全痊愈,他在未央宫接见了他二人。
见到刘秀,冯异和祭遵双双跪地叩首,说道:“陛下请恕微臣来迟!”
祭遵来迟,那很正常,毕竟刘秀西征的时候没带他,是吴汉把他派过来解燃眉之急的。而冯异的来迟,就很不正常了。
冯异在幽州代郡,大获全胜的时候,他完全可以原路返回,这么做的话,西征军有足够的时间赶上刘秀的西征,与刘秀一道,进攻汉阳。
倘若是这样,汉阳的战事就未必是今天这个样子了。
可冯异解决代郡之危后,没有选择原路返回,而是选择孤军深入,趁胜打进并州,直抵卢芳的老巢。
虽说西征军在并州连战连捷,将贾览部追得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但同样的,且战且进的行军,也大大延缓了西征军的速度。
最后他是把贾览部彻底击溃,让贾览只带着千余残部落荒而逃,还一口气连续拿下北地、安定、上郡三个郡,可等他率部回到三辅时,汉阳之战已经打完了。
刘秀的亲征隗嚣之战,被隗嚣军打得鼻青脸肿,只能无奈撤回长安。在这件事上,冯异绝对是负有责任的。
此时,刘秀看着冯异,心情复杂,也不知道是该责备他,还是该奖赏他。憋了半晌,刘秀方说道:“公孙(冯异)、第孙(祭遵),你二人都起来吧!”
“谢陛下!”冯异和祭遵双双起身。
站起后,祭遵深深看眼冯异,心中暗叹口气。
如果没有陛下的汉阳之败,冯异这次真就是立下了大功,击败卢芳军,解了代郡之危,还一口气拿下卢芳的三个大郡,这得是多大的功劳啊。
可很不幸,在拿下这么大功劳的情况下,偏偏赶上了陛下在汉阳战败,虽然没有败得很惨,但陛下却险些未能退回来,差点命丧汉阳,这就很严重了。
此时,祭遵也在为冯异捏着一把冷汗。
刘秀在大殿里来回踱步,走了好一会,他停下脚步,看向冯异,说道:“我军十万将士,进入汉阳,而隗嚣在汉阳,埋伏下近二十万的兵马,我军将士对此,却是一无所知。”
他的意思是,我军是远道而来,对于汉阳的情况,毫不了解,一直以来,掌握汉阳情报的都是你们西征军,可在打汉阳之战这么关键的时候,你西征军却不在,给我去打卢芳,跑到并州作战了?
冯异躬着身子,垂首说道:“陛下,这皆是微臣之过!”
刘秀瞪了冯异一眼,你若是打输了,也倒好了,我可以名正言顺的罚你,可你偏偏打赢了,还一举夺下三个郡,你让我如何罚你?
现在刘秀心里憋着一口气,这口气,上不去,下不来,卡在中间,这个难受,这个憋屈。
刘秀瞪了冯异一会,又开始来回踱步,一边走,一边说道:“自在舂陵,我随大哥起兵反莽,于南阳征战,屡战屡胜,后转战颍川,于昆阳,三千破四十万莽军,在之后,进入河北,伐王郎,伐贼军,南征北战,不计其数,可曾有此惨败?”
刘秀打仗,还真就是顺风顺水,但凡是他主导的仗,就没打输过,这回的汉阳之战,算是破了刘秀的不败纪录。
冯异依旧是躬着身子,低垂着头,说道:“陛下,这皆是微臣之过!”
刘秀抬手指了指冯异,又来回徘徊,走了一会,他说道:“你向来不贪功,为何这次偏偏贪功,要进入并州作战?”
冯异也不解释原因,还是那句话:“陛下,这皆是微臣之过!”
看着由始至终这就一个表情,一个劲认错的冯异,刘秀一肚子的火气根本无从发泄,他还想说话,忽然感觉胸口发闷,嗓子眼发痒,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张昆和洛幽急忙倒了一杯茶,端送到刘秀面前,小声说道:“陛下!”
刘秀吞了口唾沫,拿起茶杯,灌了一大口茶水,这才算把咳声止住。
冯异再次躬了躬身,说道“陛下,这都是微臣之过!”
刘秀现在身子还虚弱得很,就走了这么一会的工夫,头上已冒出一层虚汗。
他抽出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走回到御座,坐下。还没等他开口说话,祭遵噗通一声跪到地上,大声说道:“臣启陛下!”
“讲!”刘秀拿着茶杯,又喝了一口茶水。
“大将军未能率部及时参战,确有过错,现隗嚣军攻占汧县,对三辅各地,虎视眈眈,陛下当令大将军将功补过,击退来犯之敌军!”祭遵正色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