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奋威将军刘信在汝南取得大胜,一举攻克成阳。于成阳称帝还不到两个月的刘圣,被刘信所杀,严尤、陈茂二人,也一个没跑掉,皆被刘信一并处死。
同月,刘秀奉命去往洛阳,走马上任。此时的刘秀,与阴丽华刚刚成亲不久,这时候分离,刘秀心中也十分不舍,可是圣旨已下,他又不能不遵。
阴丽华能体量刘秀的难处,私下里也多次劝他,刘玄一心想置他于死地,这次他倘若不遵圣旨,恰恰是给了刘玄下手的机会。
其中的道理,刘秀又哪能不懂?最终他还是遵照刘玄的圣旨,在朱祐、冯异、王霸等人的陪同下,离开宛城,去往洛阳。
半路上,一直在外面东奔西走、收集消息的铫期也赶了过来,跟随着刘秀,一起去了洛阳。
刘秀在洛阳任职的时间并不长,他是十月到的洛阳,过完年,刚出了正月,刘玄便定都长安,以刘玄为首的更始朝廷,从宛城出发,来到洛阳。
刘玄到了洛阳后,刘秀的司隶校尉算是做到头了。在洛阳,刘玄特意派人去打听一下,看看刘秀的政绩和口碑如何,得到的结果,让刘玄大为不满。
不是刘秀做得不好,而是做得太好了。
刘秀到了洛阳之后,一切都遵守汉制,他对自己和手下人的要求都十分严苛,甚至连穿着都必须遵照汉制的传统,不能有一丝的马虎。
每次刘秀等人穿着一身汉臣官服出行,路上的百姓们见到,都会自然而然地想起当年的大汉皇朝,心头发酸,在感叹王莽作恶的同时,也打心眼里尊敬刘秀等人。
反观刘玄带着更始朝廷的官员进入洛阳时,人们的穿着那叫一个五花八门。
更始朝廷的大臣,以绿林系为主,绿林系的人都是出身于草莽,他们哪在乎什么官服不官服的,反正只要衣服够好看,够漂亮,也不管是男装还是女装,统统都往自己身上穿戴。
刘秀迎接刘玄等人进入洛阳,看到穿着传统汉制官服的刘秀一行人走过去,街道两旁的百姓们无不抚掌称叹。
等他们看到更始朝廷的那些大臣们时,百姓们都看傻了眼,还以为是戏班子进城了呢!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这一对比,人们对刘秀更是敬爱有加,对于更始朝廷的大臣,乃至更始皇帝刘玄,都颇有微词。
百姓们的态度传进刘玄的耳朵里,刘玄能高兴吗?
刘玄心里恨得牙根都痒痒,但拿刘秀又无可奈何,因为他实在找不到刘秀的毛病,哪怕是一丁点把柄的都找不到,就连修建行宫的事宜,刘秀都做得很好。
二月,以刘玄为首的更始朝廷进入长安,正式于长安定都。接下来,就是的封王。
除了一些重要的刘氏宗亲被封了王外,绿林系的人也都得到了王位。
王匡被封为比阳王,王凤被封为宣城王,朱鲔被封为胶东王,王常被封为邓王,申屠建被封为平氏王,陈牧被封为阴平王,张卬为淮阳王,廖湛为穰王,成丹为襄邑王,宗佻颍阴王,尹尊为郾王,因诛杀刘縯有功的李轶,也被封为了舞阴王。
对于刘玄的封王,绿林系的人都很满意,只有一人出外,朱鲔。
朱鲔非但不接受刘玄的封王,对于刘玄的大肆封王,他也十分的不满。
用朱鲔的话说,高祖在世的时候,就已定下了规矩,异姓人不得封王。可现在,刘玄一下子封了这么多的异姓王,这不是公开破坏祖制吗?
要说刘氏宗亲们反对刘玄封异姓王,倒还合情合理,而朱鲔这个既得利益者也反对刘玄封异姓王,这就很有意思了。
其实一个人,很难用简单的好与坏去区分。
朱鲔是害死刘縯的元凶之一,但他同时又是个坚定不移的汉制维护者。
在异姓王这件事上,他根本不在乎个人利益的得失,而是一再强调要遵守祖制,不能破坏祖制。
朱鲔还真不是故作姿态的谦让,直到最后,他也没接受刘玄给他封的胶东王头衔。
封王这件事,自然和刘秀无关,刘玄想弄死刘秀都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又哪会给他封王?
看出刘玄对刘秀的忌惮,也担心再这样下去刘秀会有危险,刘赐和刘信向刘玄提出,让刘秀去往河北招抚。
更始朝廷取代了新莽朝廷,成为正统,但全国各地还有很多郡县没有归顺朝廷,河北便是‘重灾区’。
当初王莽还活着的时候,河北地区就已经不听朝廷的调令了。
汉时的河北地区,和现在的河北省不太一样,是指黄河以北的一大片区域。
这片区域内,人口密集,粮产丰富。在当时有一首童谣,‘得不得,在河北’。意思是,能不能坐得稳天下,关键是要看能不能取得河北,由此可见河北地区的重要性。
可是目前河北的局势极为复杂,首先河北地区的起义军数量太多了,像铜马军、大彤军、五校军、尤来军等等。
随便挑出一个,兵力都有数万,十几万,尤其是铜马军,兵力已达到二、三十万之众。整个河北地区,光是大大小小的起义军加到一起,就有数百万人之多。
另外,河北还有本地的军阀势力,拥兵自重,其中比较出名的就是河北三王,赵繆王、广阳王以及真定王。
河北三王都是刘姓的王公贵族,赵繆王势力现由刘林为主,广阳王势力以刘接为主,真定王势力以刘扬为主。
更始朝廷想要收服河北三王,没那么容易,人家自己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势力,组建起来的兵马,又为何要白白让给你?更始朝廷要想收服河北的起义军,那更难,数百万之众的起义军,大多都是亡命之徒,人家起来造反,日子过得逍遥自在,又哪会乖乖归顺你更始朝廷?
河北地区,既重要,又难以收服,所以,更始朝廷这边急需一位能人,去往河北,进行招抚。
刘赐和刘信提出的人选是刘秀,不过立刻遭到朱鲔和李轶的强烈反对。河北太重要,距离朝廷也太远了,放刘秀去那么远又那么重要的地方,无异于放虎归山。
朱鲔和李轶都是害死刘縯的元凶之一,他俩都不愿给刘秀一丝一毫东山再起的机会。
给刘秀封侯,让他做司隶校尉,在洛阳这里盖盖房子,他俩都没什么反对意见,毕竟是在朝廷的眼皮子底下,哪怕刘秀再有能耐,他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可是现在刘赐、刘信叔侄提出让刘秀去河北招抚,朱鲔和李轶立刻就不干了,在他二人看来,绝不能给刘秀这样的机会。
若是以前,绿林系不让刘玄去做的事,刘玄断然不敢拧着干,肯定要听绿林系的指挥。但是现在,今时不同往日,刘玄对绿林系也没有以前那么忌惮。
首先王莽死了,他已经成为天下公认的大汉天子,其次,刘信剿灭刘圣,让刘玄的手里掌握了一部分兵权,这无疑是大大增长了刘玄的底气。
本来,他也不认为让刘秀去河北招抚是个好主意,但朱鲔站出来反对,却无形中激起了刘玄的叛逆心理。
刘玄当时并没有做出明确的表态,只是说要再考虑考虑。但过后,他立刻把曹竟和曹诩父子俩找来,密商此事。
自从曹诩让刘玄拿到了颍川军的兵权之后,刘玄对曹诩,那叫一个宠信,完全是言听计从。可刘玄不知道的是,曹诩背后的人其实就是刘秀。
现在曹诩已经明白刘玄的心思,就是一门心思的想弄死刘秀。现在听刘玄提起安抚河北的事,他不动声色地问道:“陛下,河北的局势复不复杂?”
刘玄正色说道:“当然复杂。”
“朝廷派人前去安抚,能否在河北有所作为?”
刘玄想了想,轻叹了口气,摇头说道:“难啊!”
河北地区,遍地的起义军、造反军,还有地方割据的大势力,想安抚他们,谈何容易?
曹诩说道:“所以,无论是谁,去往河北安抚,都是羊入虎口,九死一生。”
说到这里,他就不再往下说了。但话里的意思已经很直白了,陛下不是一心想着弄死刘秀吗,让刘秀去河北安抚,就是个绝佳的机会。
以后不用陛下亲自动手,落下个骂名,刘秀去了河北,自然会有人置他于死地。
刘玄听后,颇感茅舍顿开,对啊,自己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和理由对刘秀下手,那么借用他人之手,弄死刘秀,就和自己没有一点干系了。
对于曹诩的这番话,刘玄连连点头,深以为然。
可是刘玄没有想过,曹诩能想到的问题,难道朱鲔和李轶会想不到吗?既然明知道刘秀去河北是九死一生,他二人为何还要站出来强烈反对?
皆因朱鲔和李轶太了解刘秀这个人的能力了,对于旁人而言或许是九死一生的事,但对刘秀来说,可是未必。
把刘秀放到河北那么远的地方,以后朝廷再难管到他的头上,一旦真让刘秀在河北发展壮大起来,对朝廷的威胁将难以估量。
朱鲔和李轶对刘秀的忌惮太深,相对而言,刘玄对刘秀更多的是妒忌。
自己明明是天子,刘秀只是个臣子,可刘秀却能迎娶天下第一美女的阴丽华,刘秀无论去到那里,都能受到当地百姓的爱戴,反而把自己这个天子比了下去。
倘若再把刘秀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刘玄觉得自己都快疯了。
思前想后,刘玄最终还是采纳了刘赐和刘信的进谏,决定让刘秀去往河北招抚,同时他还装模作样的给刘秀封了个官,行大司马事。
所谓的行大司马事,并不是真的把刘秀封为大司马,而是在有限的区域内,给了刘秀大司马的职权。意思是,他在河北地区,可以拥有大司马的职权,对河北当地郡县的兵马,有调动权。
这个头衔,完全就是个虚名,河北的郡县,要么在起义军的掌控之中,要么是河北三王的掌控之中,谁又会听从刘秀的调动?
不过刘玄的圣旨一下,若非刘秀自制力惊人,恐怕要当场喜极而泣。
脱离更始朝廷,脱离刘玄的控制,这个机会,他等的实在是太久太久了,久到他自己都快要变得麻木。
去河北招抚,的确很危险,随时可能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但同时,这也是个‘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的机会。
刘秀的东山再起,皇图霸业,在此时,才算是真正开始。